第十四章 画押（2）（1 / 1）

夜色贴窗的书房里，桌台上灯焰狂舞。陶尘立在烛影里，凝望着桌沿平躺的供状，一手盖住知黎的掌印，将老木桌压得咿呀作响；另一手的指尖转着笔管，翻来覆去地旋成了一道黑影。

他用力撑住桌面，似乎要将那血纹似的掌印凿穿。蝴蝶骨瘦削地耸立，在袍服上拱起了数道褶痕。

柳溯背对着他，时不时回头一望，目光扫过陶紧皱的眉尖，倒影般投到了他的脸上。

静默间，窗棱上忽起了“咚咚”声响。陶尘指尖一颤，毛笔啪嗒落在了桌脚。

柳溯前去开门，望见傅兰玉立在窗沿，眼角带着醒目的红丝，带着湿痕的面庞被烛火照得光暗分明。

“你刚刚哭过吗？”柳溯试探着伸手，贴了贴他的脸颊，“找我们什么事？”

“大人，”兰玉哑着声开口，气息哽得如卡滞的胡琴，“我爹爹…是不是要被判死罪了？”

“这…”柳溯目光一乱，回头望向窗内，陶尘的脸映着纸面的埃尘，对视的两眼如漆烁亮。

柳溯犹疑着抬手，揽了把兰玉的肩：“走，我们进去说。”

见门推开，陶尘疾速踱了两步；忽然弯腰拾笔，掣手扔向桌面，转头问柳溯：“你带他进来做什么，不知道我在写判词么？”

柳溯一怔，支吾着低声答道：“你…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还未写出一个字来。我带人进来和你聊聊，兴许思绪会清明些。”

陶尘皱着眉转头，凝望着桌面上的墨迹出神。

兰玉试探着迈步，发抖的指尖提着衣摆，似要屈膝跪地，犹疑片刻，却还是直起了腰板：“陶大人…我爹犯的是死罪吗？”

一语未完，已是话音破碎，泪落纵横。

陶尘将手腕垂在膝头，不咸不淡地答他：“你别问，我还没想好。”

“大人，”兰玉颤着声上前，两眼似溅入了血滴的池水，“兰玉并非要为父亲求情，只是求大人准我入监中，与父亲见最后一面，给他送一餐饭…”

陶尘眉头紧锁，指尖发狠地将碎发拧成一条黑针，掐进指腹的肉里。默了许久，他恍然松开指尖，鬓发带鬈地盘在脸侧，被晚风吹开成了数缕：“这个不难，你明日便去给你爹送饭吧。”

“这，”兰玉哽咽，“意思是他真的要死了，是么？”

“别乱猜，”陶尘别开面孔，“你是真心要送饭，还是试探我呢？”

“当然是…真心要送饭的了。”兰玉诺诺地垂头，朝陶尘作了一揖，止血般压住眼底的泪，迈着踉跄的步子去了。

柳溯缓步上前，见陶尘眼角若有亮光，熏熏夏夜里，鼻尖如寒冻通红，双手背在身后，如履薄冰地踱了两步：“风遥，你明白吗，若我判他死罪，那是最省事的了…”

他仰头咽下一口颤气，目光如浮冰渐渐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