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姐弟（3）（1 / 1）

兰玉埋头读书，再不敢共雪贞窃语。数载过后，父亲依旧是布衣秀才，雪贞只会认一个“反”字，兰玉却渐渐积饱了书囊。十三岁那年，父亲第二十次落了乡榜。李家人闹着要退婚，把父亲气得出了家门。他走的那一天，细雨织成了一道烟幕，一叶渔舟载他远去，身影消没在了江岸尽头。半年后，父亲往家里捎了封信，信封里附着三两碎银，说自己在一个书院里做了杂工，望妻儿勿要念挂。

父亲走后，家里忽然空了。雪贞搬去了大娘房里，住过的窄屋积起了灰尘。后院的圆桌原本摆五张椅子，如今减了一张，桌面的碗筷彼此拉远，微风也变得缓滞。一日三餐的缝隙间，转动着傅进砍柴、雪贞缝衣、大娘备饭的背影；一家人上了饭桌，各自闷头送菜，默对无言间，唯有瓷碗敲箸轻声相和；吃完饭，大娘匆匆收了碗，将木椅扣回桌上，接着又准备下一餐饭。忙忙碌碌，不见尽头。

转眼间到了初春，父亲仍没有回来。大娘唉声叹气，鬓角爬满了银发。正月的房间像是冻住的水，窗户紧严地闭着，墨块卡在砚台里，兰玉半躺在床沿，目光凝滞地飘在纸上。他望了眼埋头刺绣的雪贞，指尖握着笔管，目光暗暗地瞟过门口，见傅进此刻不在，顿时松了口气，绕过木桌，踮着脚尖跑来了雪贞身旁，附耳低语：“姐姐，明日就是十五了，你带我出去看花灯吧！”

雪贞停下手中的线，目光波动地闪了一瞬。

“我要闷死在家里了，”兰玉跌坐在她的身侧，垂头轻叹，“姐姐，你也就正月十五能出门，若再不带我去看灯，这一年也就白过了。”

“可是…”雪贞踟蹰片刻，蓦地扳过兰玉肩膀，直盯着他颤动的双眼，近乎哑声地说道，“我明天要去见一个故人，你也跟着来吗？”

“什么故人？”兰玉被按得僵直了背；两耳竖起，牙关轻声送气，仿佛面前是吹丝即断的刀刃。

雪贞比了个噤声，轻轻贴近他耳畔：“五娘。”

兰玉气息一紧：“你要怎么见她？”

“她在哪里，我便进去找她，”雪贞话语如铁，指尖却柔得似棉花，轻抚着兰玉的肩头，“我本来想扮成男人，混进青楼里去，只怕会弄巧成拙；如今你陪我一起，那我便不必怕了。”

“青楼…”兰玉脸烧得滚热，“你要我去青楼？”

“怕什么，”雪贞五指冰凉，压下他颈畔的暗火，“我们是去见五娘。”

“可是，”兰玉打了个寒战，“万一被娘和哥发现了…”

“放心，没事的，”雪贞点水般抹过了兰玉的鼻尖，“娘老了，打不动人；哥哥若要训你，我便替你挡着。”

“好，”兰玉话音微颤，沉沉地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雪贞握紧他的热手，两眼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