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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新婚(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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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悬梁殉烈过后,大娘便换了张面孔。从前是告诉雪贞,要做个洁净一生的圣女;如今却说,要做个约己侍夫的贤妇。

逼狭的一层断崖,将她的神龛摔得粉身碎骨。原来女儿家保贞守节,不是要成为洁净的玉瓶;而是做夫君的家私,只染他一人的污泥。

傅雪贞怔了片刻,还是笑着答应大娘——她如今是不值一钱的失贞女,唯有蛰伏苟活的路。

夜晚她坐在灯下,拿簪头剔落灯芯的双蕊;再低头用剪刀裁开红布,一针一线地缝绣祥云。

新娘子们个个光鲜得诱人,凤冠霞帔,八抬大轿,面无埃尘;不知是守身如玉的表彰,抑或是烈火烹油的葬礼。待新妇褪下了嫁袍,便要粗布麻裙,荆钗垢面,洗手做羹汤;做一个装运儿女的泥瓶,被摆在家的角落里,忠贞贴顺皆成为理所当然,一生碌碌昼夜不息——傅大娘便是活例。

雪贞不知她母亲的名字,或许她根本便没有名字。她终身厨前厅后,姓名都无人知晓。

但如果…新妇有幸,早早地死了夫君,她便能成为牌坊后傲立的白骨,烈女之名,千秋万代…

雪贞想,如果她未拜堂的夫君,在新婚之前便暴毙,那么,他便永远不能发现她曾经失身,他长眠于地下;自己守在他的坟头,抚摩他的棺材,一身素白如雪,让英雄烈女热泪满襟…

傅雪贞两眼光亮,握紧了手中刀剪。

她的夫君,是豪绅李家的二少爷,自小锦衣玉食,养成了一身娇气。他行为从不检点,偏偏极其爱洁,将酒水泼得满床皆是,再责打未及清扫的奴仆;骑马沾染得遍身黄尘,又诘怪服侍涣衣的婢女。他终日萍踪浪迹、出入青楼,却希望能娶一位连男人面都未曾见过的圣女。

当然,这要求并不为过,夫为主,妻为役,主为天,仆为地,为夫君保守贞洁,自然是雪贞之职。

可如今她并非完璧之身,新婚之夜,若被他发现了,会拿刀杀了她吧;或把她休回家里,到时母怒兄嫌,街头议论,千夫所弃,生不如死…

其实,她的夫家,早已经嫌弃她了。

他们在父亲落第后,便三番五次地要求退婚。傅家似一丛翻穴的蝼蚁,紧咬牙关地附在李家的树上。

再后来,雪贞受辱之事,不知为何在街坊中散了开来。听说是孙省酒后醉话,随后便口耳相传,成了男人们茶余饭后的开胃菜。

李二羞愤冲冠,将孙省打了一通,又亲手砸毁彩礼,将闲气泼洒向傅家兄妹。他派下人撞破傅家的柴门,将铜如意摔碎在地上,点出雪贞的名字,高喊道:“破门破户,养出破人;面如墙厚,死不退婚!”

傅进闻言,两臂青筋暴起,一手抡起门畔的铁铲,铁星四溅地砸进黄土三寸:“姓李的,再敢污人清白,我送他去见阎王!”

傅雪贞坐在屋内,耳廓紧抵着窗纱纸,起伏的胸腔愈热愈燥,握刀的五指渐近冰凉。

终于一声轻笑,割裂了帕上的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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