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乘舟（1）（1 / 1）

天近黄昏，步声踏破寂静的县衙，几只乌鸦扑棱着飞上屋檐，带落了一路黄叶。

“风遥，快把这晦气衣裳除下来。”陶尘追在柳溯身后，绕遍了九转的回廊。

“怕什么，”柳溯垂视着飘飞的裙摆，转了个圈，“我一身阳气，还怕压不住么。”

“现在还没到你穿孝的日子，”陶尘捉住他的肩，拱开厢房的门，将人按倒在凳上，气息未平地喘道，“你若喜欢，我便去买套嫁衣来，倒还应时应景。”

“谁喜欢了，”柳溯一把拨开他的手，皱着眉抚平翻皱的衣领，“为了扮女人，我生生拔了多少根眉毛，现在还痛。”

“对不起啊。”陶尘揽住他的肩膀，轻轻往眉尾吹气。

“行了，”柳溯脸颊一热，缩着身子避向一旁，“我只是不明，你直接告诉她傅雪贞已死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

“我…说不出口，”陶尘小心地拔下他鬓旁的荆钗，抚着他垂下的长发，赔了一笑，“多亏你愿意帮忙，让她走得也心安。”

“好了，”柳溯撇嘴，用力抹了把脸颊，搓下石灰似的一层铅粉，揩在陶尘身上，“还有这一层粉，根本不透气，真让人哭也无力，笑也无力。”

“那你快把它擦掉，”陶尘忙捞起桌上的铜盆，“我去给你打温水。”

“欸，”柳溯扯住他的衣袖，朝他挑起眉头，“你说，铅华太厚，一擦便可了事；眉毛细了，几时才能长全？”

“那…你要怎么办？”

柳溯从桌角拈起一杆细笔，轻笑着递与陶尘：“我要你，日日帮我画眉。”

陶尘一怔，随后挑起一抹笑，将笔管勾指接过，在指尖旋出飞影：“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画成罗汉门神，阴魂恶煞都敬三分！”

柳溯闻言皱眉，在他的大腿上狠拍了一巴掌；望着他叫苦着踉跄离去，又不禁掩着嘴低笑出声来。

天渐黑了，陶尘果然研了小半盘墨，烛焰闪动地倒映在盘里，照耀得墨色恍若鎏金。

柳溯压住他的手：“怎么，你又有公文要写？”

“哪里，”陶尘仰头回笑，起身按着他坐下，“我已经被准了辞表，不再做事了。”

“那你这是…”

陶尘勾起唇角，拈住了架上的笔：“答应过的，给你画眉啊。”

“不必了，”柳溯忙抬手作挡，“我说说而已…”

“怎么不必？”陶尘缓缓压近他耳畔，转动笔尖，将细丝散开成面，缓缓从耳廓蹭弄到眉尾，“我向来言而有信。”

“别，痒死了…”柳溯半张脸通红，似乎要滴出泪来。

陶尘暗笑，转身吹灭了灯烛；白烟如丝缭绕，散入了清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