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方舒桐自始至终未至一言,这重重宫闱步步杀机,他不是第一次领教,早已在年少时就已经明悟了这一切。倒是顾均怕人多想,变着法子逗了他几天,直到人面色红润,被堵的说不上来话才罢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方舒桐这场病到了年关才好利索,人也精神了不少,似乎这段时间还吃胖了,脸变得圆润了一些,不再是以前那副孤傲的模样。顾均照旧是日日忙碌,但每晚都要过来,有时一起用膳,有时就寝时过来看看,说两句话再回去。他自觉自己喜欢上了方舒桐,言谈举止之间更是用心,天天端着一副礼遇有加的姿态,又不失诙谐,偶尔抛出一两句现代的曲调,哄得方舒桐言笑晏晏,有时还能专门为他扶一曲琴音。
年三十的时候,顾均早早遣人过来嘱咐方舒桐,无论如何要等他一起用晚膳。方舒桐百无聊赖地捧着一卷书在窗边坐定,遣散了下人,一个人等着,今日是除夕,要祈福,又要举办宫宴,顾均肯定会忙碌异常,却又叫他在这儿等着。他想告诉自己说不用为了君王的一时兴起而枯等,可是又在心里隐隐怀着些期盼,似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似的,他早早遣散了下人,自己一个人独坐。顾均来时看到的就是孤灯下的那一抹身影,像是初见面那般孤傲,这颗心又变得酸酸涩涩。他穿的还是宫宴时繁琐的华服,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很快就惊醒了屋里枯坐的人儿。方舒桐第一次开门来迎他,却在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有些怔愣,顾均第一次带这么多人踏进小院,一眼望不到头。
顾均和他并排进屋,回头吩咐下人摆宴:“不知道舒桐喜欢吃什么,所以干脆就带着宫宴上的菜过来了。”他和他拉开点距离,笑着看他,明目善睐,又挥手示意身边的人端上一个盒子:“舒桐自己打开看看罢,希望能入你的眼。”
方舒桐狐疑地打开盒子,入眼一片雪白。“是北番新进贡的雪狐披风,听说是同一窝雪狐身上猎下来的,毛色一致,正好配你的白衣。”话音刚落,那件披风也被顾均高高扬起,披在了方舒桐身上。“怎么样?可还满意?”语气里分明是志在必得。
方舒桐惊的立马就要下跪又被人稳稳扶住,“如此贵重的东西草民实在是不敢收。”
“喜欢就好,坐过来用膳吧,太晚对身体不好。”他神色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还不忘叫方舒桐用膳。
方舒桐却是不能如他这般自在,雪狐本就难求,又是藩王进贡的贡品,穿在他身上了实在是受之不起。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顾均轻飘飘一句“食不言”,堵在了喉间。
可怜外面宫宴上的众位大臣和妃子还真以为皇帝不胜酒力回寝宫歇息去了,不少妃子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去探望皇帝。
顾均和方舒桐这厢用膳直到夜神人静才撤下去,他来的本就迟,饭桌上又有意和方舒桐东拉西扯,是以用毕已经是二更天了。古时除夕皆要守岁,一家人围炉夜话,共享天伦。顾均身为皇帝,守岁是要和皇后一起打得,索性萧涵尚未立后,他也就只能在自己寝宫守岁,妃子是不够阶的。
方舒桐被他堵了一晚上话,眼下见人要离开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端着茶盏,等着他起身离开。岂料一盏茶都要喝完了,也没见他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气定神闲的端坐着,倒显得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顾均喝完一盏茶,才发现人不自在:“左右坐着无事,舒桐倒不如抚一曲,就当是给朕的回礼了。”
方舒桐听他说的也在理,自己收下那么贵重的东西,多少还回去一点,便起身走到琴几旁坐下,立马就有人上来点上了薰香。他手指拨弦,略一思索,立马就有袅袅琴音自指尖流淌。
虽然说是古琴安静悠远,顾均还是听出来其中的欢喜和活力,似有蓬蓬生机在指间流转,然后这琴音愈来愈高昂,情绪也愈加激烈,不知道方舒桐怎么会变了心境了,然后顾均就带着这样的疑问睡过去了……
方舒桐凝神指尖,既要弹得完美,又要全副身心投入,让他明白自己的心声,一时没有注意到一旁坐着听琴的顾均已经进入梦乡,直到他弹到第三段,琴声直转,暗含了衰落之意,抬眼偷瞄那人,发现他早已趴在椅背上睡着了。方舒桐慢慢收了琴音,隔着一点距离去看顾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细致的打量顾均,面前的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而又不失英武,第一次见面时,他勃然大怒,将自己打入大牢;第二次见面,他眉眼带笑,娓娓道来自己的本意;第三次见面,他一本正经地颠倒黑白,又带着点讨饶……后来呢,就慢慢变得愈加的难以琢磨,像一潭深水,只能看见表面一点涟漪;又像一阵春风,吹平了心中的诸多褶皱。不得不说他是他最想让之陪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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