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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里巴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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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梦锡被无良的宰相爷困在了相府,自己有家不能回。韩熙载来了几次,次次都碰壁。

真是稀奇的很。这不,今儿个他又来了,还带着两坛梅子酒。虽然他自己不能喝,但常梦锡喜欢,带过来准没错,权当喝着玩了。

不过来送酒算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是来感谢常梦锡替他“说媒”的。上回常梦锡助他处理了徐弦的事,后来又承了他的情,见到了徐弦。最值得庆贺的是,徐弦总算没那么排斥他了。常梦锡头一回做媒人,无疑是相当成功的。

徐弦的事,韩熙载是自讨苦吃。要说他给徐弦赎了身,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金陵安置了下来。他对徐弦恩重如山,本该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恩人。徐弦很是感激他,逐渐地褪去了防备,改正了对韩熙载的偏见。眼看就要慢慢的开始接纳这个人了,结果韩熙载自己作死,将给人气跑了。

虽说韩熙载放浪形骸,却也不是内里空空的光架子。早先就说过,李璟其实也很看重他的才华,经常跟他和冯严巳一道,商谈讨教些颇有格调的高雅之事。韩熙载慧眼识珠,他很喜欢徐弦的画,而朝堂上没他的什么事做,正好就时不时地出宫去找徐弦,讨教一番绘画的技巧。两人常有来往,关系不知不觉中就升温了,一切变化都显得理所当然。

徐弦只身在金陵,举目无亲,韩熙载算是跟他最亲近的人。可韩熙载风流成性,身边的狐朋狗友无数,却是不缺徐弦这一个朋友。两人的出身、门第、背景、地位等等遑论天差地别,本来就不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徐弦对韩系载的重视与韩熙载对他的在意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一次徐弦要作画,他早就答应韩熙载,要给他完成一幅花鸟图,好装饰在房里。结果发现墨石不够用,他只得出去买。他从店门口出来,眼角似乎瞥到了韩熙载的身影。他还以为看错了,毕竟视野里的那人身边娇娥簇拥,那个地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正经之地。他认识的韩熙载不是这样的。

徐弦心性至纯,善良的人就算被生活打压,依旧还会善良,思考问题的方式永远都会从最好的角度出发。但上天就是喜欢捉弄这样无条件的善良。

徐弦收回目光准备走人。偏偏那边歌舞升平,盛况难得一见,因而人群嘈杂的交谈声异常的响亮。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但好死不死,在那群人的起哄里,徐弦听见了韩熙载杂糅其中的笑声。

韩熙载正跟那群朋友门闹得起劲,不防一偏头,就看到红着眼,正愤怒交加的徐弦找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慌了神。正无措的时候,又转念一想,徐弦看到就看到,自己慌什么?反而徐弦来的正好,这里在座的都是富贵人家,家底殷实着呢。正好介绍给徐弦认识,往后他的画何愁找不到买家?

韩熙载考虑的很周全,但他却是忽略了一点。徐弦本来是被他在那倌楼里捡到的,倌楼和这种花月之地,除了接客的人从男人变成了女人之外,没什么本质区别。徐弦头一遭出门,就被拐卖到那种肮脏的地方,留下的记忆可真没有什么纪念的价值。再者徐弦的的性子又格外较真,怕是那一段不怎么美好的记忆,已经成为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所以徐弦本能地排斥、甚至是恶心这样的地方。今天要不是看见了韩熙载,他可能一生都会避之而不及,决不会主动踏入诸如此类的地方。

韩熙载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然而现在酒意上脑,他昏了头,徐弦这么明显的排斥也没瞧出来。所以说人不能活得太舒适,久而久之适应了这种空虚的安逸,不但脑神经会生锈,思考也会慢慢的变得迟缓。

他还在招呼着徐弦给其他人一个劲地介绍。可在徐弦看来,这跟那倌楼的老鸨把他介绍给那群客人们的场景一般无二,任他们跟打量商品一样评头品足。徐弦自尊心强,他怒火中烧,真的恨不得把在场对他一脸淫笑的人都乱棍打死。可是——算了,百忍能成金,韩熙载没有恶意,不能给他找麻烦。

所以他拽紧韩熙载,想把他带走,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然而,韩熙载今天出门的时候,一定没带智商。他还以为徐弦心里紧张,不但没理解徐弦的意思,反而一把抓住徐弦的手,不让他乱动。一边对其他人解释:“他年纪小,胆儿跟个小孩子似的,你们矜持着点,别吓着他。”

周围一阵起哄,“嘿哟!韩兄,这小公子是你的什么人哪?你这么宝贝?”

“就是,什么时候韩兄也会怜香惜玉了?”

“哎呦喂,你们别说,这小公子生得这么嫩,韩兄你可有口福了,哈哈……”

前面的话韩熙载还不曾多想,但这句就明显过了界。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又有人插话:“韩兄可不够义气了啊,得了这么个宝贝,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不过,既然韩兄已有佳人在怀,不如就把西街的柳簌姑娘就留给兄弟们吧!”

复引一通哄笑。

他们的玩笑越来越不着边际,到底内里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平头百姓在这些世家大族面前比蝼蚁都要低贱。不过你来我往的几句话时间,高人一等的本性就暴露无遗。“刚才韩兄说这位小公子画技出神入化,不如给在场的各位表演表演?若是真的如韩兄所说,爷就给赏钱,保你吃穿不愁,哈哈哈……”

这些人都是这里的贵客,话刚一出口,就立刻有人带了墨宝呈上来。他们还在兴头上,韩熙载虽然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也许阶级的认知的偏差通常都在无意中表露出来,即使当事人是无心的,但这是像他们这种“家大势大”的人与生俱来的意识。同类人或许察觉不到,而相对弱势的一方却会对这种的“无意识”的表露尤为敏感。

而现在,徐弦就处于弱势的那方。对他来说,韩熙载跟其他人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他也是“帮凶”,一样可恨。

韩熙载摸不清徐弦的想法,正想问他“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没想到徐弦的反应既突兀又激烈,他突然抽出手。韩熙载不满意,非要牵着,被失去理智的徐弦一把推开。韩熙载本就没上力道,徐弦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没有防备,险些摔出栏杆。他在危急关头侧身,砰得撞在一旁的柱子上,才逃过一劫。

事情还没完,徐弦在众人发愣的空档,狂掀了桌布,墨宝劈里啪啦滚的到处都是。然后不客气地穿过人群,在众人震惊的视线里跑了。从那之后,徐弦再也没有理过韩熙载。韩熙载事后酒醒了,脑子终于也回归了正常状态。接着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说:你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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