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归于田陌（2 / 2）

“钟瑶哥哥，我想好了，等我长到十二岁了，就让爹爹把那几个宝贝给你当聘礼，你挑个最好看的打成两串项链，然后我们成亲，一人一串！”

这小丫头，刚学会走路时便遇上那场大火，被钟瑶从火海中救了出来，从此便像被吸了魂似的，天天粘着他。等再大一些了，便嚷嚷着要嫁给钟瑶，像个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他爹娘头疼的厉害，但又宠着她，不忍心管。

“别，我和西街上的阿花早都看对眼了，你还是另寻别人吧。”钟瑶添了一把柴火。

“还有我爹爹当成宝贝供着的发光的神鸟毛，还有后院桃树下埋的桃酿……什么？？？！”

小姑娘惊得海螺掉在了桌子上，阿阿花？？？

“那个一个月不洗澡，整天和那些腌臜东西在一起的…卖猪肉的…阿花？？？”

“对，就是她，多好看啊，那厚实的胳膊，那有力的嗓音，你这没长开的黄毛丫头哪能和她比？”

“小石子昨天还说阿花这么剽悍，没有哪个男孩子会娶她！”

“阿花能给我剁最好吃的猪肉，能给我剔出质地最好的猪骨，你能么？这灰不溜秋的小玩意在我眼里还真比不上那香喷喷的肉骨头。”

“钟瑶哥，你…你……”

“别你了我了的，我们俩啊不可能的。”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米糕溢出熟悉的香味。

“哇！”

彩霞把海螺砸向钟瑶，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白净的小脸上一片通红。

“余家三伢子不早都看上你了吗，天天照顾着你，你也别在我这耗着了，我有阿花了，你去找他…吧？”

被彩霞糊了泪的大眼睛愤怒的盯着，嘴里那些扯皮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钟瑶摸了摸鼻子，转而对着山洞深处大吼了一声：“太阳都快下山了，老头你还起不起床？”

“嚷嚷什么嚷嚷，一大早的就知道欺负彩霞。”老头从里屋出来，耙了耙乱糟糟的白胡子。

小彩霞不哭了，正抽着鼻涕望着盯住手里的米糕，一脸委屈。

“彩霞啊，别听他胡扯，阿花比他还高，他都不一定能打过人家。”看着彩霞转晴的小脸，老头继续道：“阿花一只手就能给他拎起来，从西街甩到你们家药铺去。”

砰！钟瑶重重地将米糕拍在老头面前，用眼神威胁他闭上嘴巴。

虽是怒意，却不知怎得，如同刚刚照进西山这一隅的朝阳般灵动。

彩霞悄悄地瞥了一眼，红了脸，嘟囔着：

“余阿三不如钟瑶哥哥好看。”

好不容易送走了彩霞，钟瑶坐在铺子前，继续打磨姑娘们预订的骨链，铁锥子上的锈红沁入珠子的肌理，待磨好后再施朱砂粉，白骨配着血红，是漓邱最传统的款式。认真干活的归尘眉眼沉静，一身丝麻短打利落干脆，乌发团髻后散在背后，着实赏心悦目。

“小石头被东山外面的山匪劫走了，那些遭天杀的歹徒要了五十张兽皮才把人放回来，那些可是他们家一年的收获，现在穷的连米都买不起了，我阿爹昨天给他家送了些过去，说看着小石头以前那么皮实，现在魂都丢了似的，整日痴痴傻傻，真成了个石头。猎户一夜间须发都愁白了，拉着全家去拜山...…我摘了点桃子，明天和三伢子去看看他。”

“我们家的一个伙计进山采药，现在还没回来，大概是遇上九黎人了。他娘子拜了山，但是等了整整十天都没等到人，哭的瞎了，他们去年冬天才结的亲啊……”

这几日，彩霞来铺子里都少了些笑容，也不再缠着钟瑶要嫁给他了。来了便坐在老头给她打的小木马上边摇边说着城里听来的消息。

“听西边来的商队说，炎族的新祝融选出来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引天火烧了九黎半个山头，就是上天东山那头冒出的火光。炎族的商队都说，‘我们新祝融可厉害了，一把天火整整烧死了几百户九黎蛮夷，还带回去了九黎的妖女，城里的贵族们都在争着买呢……’”

彩霞学着炎族人的腔调，学罢撇了撇嘴，“那场大火把进山砍柴的余家二哥烧没了，三伢子这两天都不唱歌了，我昨天第一次见他哭了，就在那边的田埂上……”

正是该无忧无虑的年华，却为这世间的动荡而恐惧。一双杏眼不再似往日灵动，常常皱起眉头思考，仿佛忽然间长成了大姑娘。

“钟瑶哥哥，你说这人好好的活着，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呢？”想到余阿三昨天在田埂上，明明都哭了，却立刻仰起头望天，硬生生让眼泪流回去。那情形，彩霞看着也忍不住哭了，“炎帝族人，黄帝族人，九黎人，三苗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大家在一起唱唱山歌多好啊，打什么仗呢？还有我们漓邱又招谁惹谁了......九黎人竟如此残忍的来烧我们。”

“……”钟瑶难得说不出来话了，眼前又出现了那场大火，还有殒命的姜燚。

是啊，他如何跟一个天真质朴的孩童说这世间的人心险恶，利益纠葛呢？连他自己也理解不了。

一旁的老头正在做陶胚，听的叹了口气，很是沧凉，“哪能有什么区别啊，都是受天神恩惠，在天地之中活着的人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