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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chapter2
一张陌生的脸。
从下往上看起,下颚弧线流畅,坚毅,薄唇紧绷;再往上看,是眼,是眉,堆满极端的戾气。
他身形没有陈砂想象中的单薄料峭,反而硬挺,皮囊令人惊艳,
陈砂一眼就认出了他。
喧哗继,人声燥。
人影交错,而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脸上。
沈炙突然抬眸。
陈砂没躲,眼神碰撞的那一刻,他死死锁住她的眼。
陈砂指间被撇向外的烟蒂轻轻颤动了一下,几不可见,
他瞳孔漆黑幽深,眼底一片炽热。
陈砂从没见过一双这么会赤.裸.裸表达自己情绪的眼。
他们的眼神死死纠缠胶着住了。
他眼里的,是极致的怒意与克制,是比这十二月的雪还冷的天寒地冻,没有温度;
而她眼里,是近乎惨烈的坚持,是摒弃所有风尘气的真心,
最后一丝丝,是淡到不能再淡的忏悔。
陈砂极力掩饰,最后还是不能。
他们曾在孟书的口中听说过彼此的事迹,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从未见过,
但她知道,甚至敢肯定,他也认出了她;他们在混乱的人影里,在被到处推动的白色花圈背景里,
认出了对方。
沈炙没有说一个字,唇线一直紧绷,可……
可陈砂却看出他在对她说:
我不会放过你。
她勾唇,自嘲一笑。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我也是。
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
陈砂一直以为自己知道这个世界的下限,远远不是轻描淡写,就可以勾勒出的应然。
于是她自视清高,活得张扬,她以为这才是人间烟火里该有的实然。
她身体力行的走过黑暗,沉在泥沼里,独身体会着自己的苦难。
生老病死也好,爱痛嗔痴也罢;
她从出生起就看得太多。
七岁之前,她在弄堂里和人打架打得昏天黑地,来来往往经过许多人,可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七岁之后,她母亲赵秋同憾然离世,她被接到家财万贯的陈博天身边,一下在地,一下上天。
茫然又惶惑的心情渐渐消退,她终于开始接受这个庸俗又残忍的世界。
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
过往所做种种。
十之五六,皆错得有些彻底。
而如今,她的报应来了。
……
赵遥北吊唁完,从后门口出来,却没寻见陈砂的人。他四处唤,最后变成急切地喊。
经过一个转角,赵遥北在拐角处找到了她。
陈砂蹲在角落,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她在发烧。
赵遥北狠狠一怔,快步走过去,将人拉起来。
陈砂死死拽着他的西装袖子,跟着踉踉跄跄地站起,半靠着他,才勉强直起身,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哥。”
她近乎嘶哑地说:“求你了,帮我。”
赵遥北没太听懂,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帮你什么?”
陈砂突然掉下一滴眼泪。
她声音已彻底哑住,但坚定,不犹疑。
“帮我查清楚。”
**
半年后。
“听说顾胜烟他哥高考,考得不错,”陈利焕给对面坐着的人倒茶,状似不经意地说:“上学还是有必要的。”
陈砂坐在他对面,用筷子挑着菜叶子,一个字都没回答。
这半年,她大病一场,休学在家,与外界切断了联系,也和那一票狐朋狗友分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个顾胜烟。
陈砂就像一个传说,原本混得风生水起,羡煞旁人,结果最后却销声匿迹。
顾胜烟曾在这半年里,去陈家看过陈砂一回,那时正值元旦。
她说他们去跨年,聊到她,都很想她。
陈砂坐在飘窗前,淡淡瞥了顾胜烟一眼,懒得戳穿她的谎言。
那帮人向来狼心狗肺,她不过就是曾呼风唤雨一时,可圈子里的人一拨又一拨的换,肖相那一届早都毕业,不知去向,曾经罩着她飞扬跋扈的人都已离去,到底又有谁会记得她?
顾胜烟也的确骗了她。
她坐在跨年局上偶然提起陈砂的名字,可那一张张新面孔都一脸茫然,只有卢晖周正几个人,哂笑着说,陈砂啊,当初玩得挺疯的。
顾胜烟的脸僵住。
不过半年,华筵四散。
顾胜烟一向神经大条,却第一次觉得有些落寞,冷然离席。
她有些不甘心的想,曾经那个风流韵事纠缠了一身的陈砂;那个来去都随风,令旁人羡慕了一个青春的陈砂,最后换来的,居然是寥寥几个字的评价。
最后顾胜烟自己交代了,忍不住撇起嘴替她慨叹。
“没什么好感慨的。”陈砂曲着膝盖,语气淡淡。
她已不再像从前一样,盲目追求虚妄,亦不会随处自我放逐。
她把一头紫红色的长卷发染黑,烫直,不再花里胡哨。从前那些性感成熟的衣服全都压了箱底,如今只安安分分套上陈利焕给她置办的低调牌子;
她不再夜夜泡吧喝酒,将夸张的首饰全部转手给顾胜烟,单留腕间的一只镯子,耳垂上的一颗碎钻。
更不浓妆艳抹,若非必要,她能素则素。
人们都说,人争一口气,佛烧一炷香。
可她荒唐了那么久,如今更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又何来争气一说?
……
绵长的呼吸声中,陈利焕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置若罔闻的陈砂一眼,站起身准备朝外走,赵遥北风尘仆仆地进了包厢。
两人擦身而过。
他举着手机走出去,眼神示意赵遥北自便。
“不吃了?”赵遥北坐下,看向对面已经放下筷子的陈砂,啧了一声,“你现在瘦的不像样子。”
陈砂嘴唇一勾,笑容轻淡,“瘦点不好?”
赵遥北摇摇头,“胖点才可爱。”
陈砂望一眼玻璃窗外陈利焕笔挺的背影,兀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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