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1 / 2）

遥襄淡笑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你说你想再听我弹一曲琵琶, 这是你真实的愿望吗？”

“当然。”上杉景胜郑重回答。

遥襄扭身将跪在角落的侍者招至跟前, 问她可不可以拿来一把琵琶。

侍者去找琵琶，遥襄继续把剩下的梨皮削完。

她的故人实在不多了, 上杉景胜既然想听琵琶, 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那就如他所愿。

等待的过程很安静，只能听到刀割梨子嚓嚓的细碎声。

“你什么时候回娘家，一定要来春日山城做客。”景胜忽然道。

遥襄手上一顿, 她抬眸扫了景胜一眼，清清淡淡地说出一句, “没机会了。”

景胜愣住了, 眉头皱紧，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遥襄笑笑，没有回应。侍者回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她净了手, 抱过琵琶调弦, 一切就绪后，对上杉景胜微微颔首致意。

弦音起，仿佛......回到了那个慵懒的午后，古刹幽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知过去多久, 直到遥襄停手放下琵琶, 景胜才意识到弦音已经停了, 而余音还在他耳边回绕。

“吃梨吧，再不吃就要难看了。”遥襄看着面前高脚盘中表皮还算白皙新鲜的梨子，自顾自地说。

上杉景胜后知后觉地一下一下鼓起掌来。

“这下如意了吧？”遥襄笑着调侃，把高脚盘往景胜的方向推了推，“请。”

景胜看上去十分兴奋，抚了好一会儿手掌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好独占，一分为二，我与夫人共享，如何？”

遥襄沉吟，犹豫了一下，依言用小刀把梨子切开。

景胜拿起一半，边吃边感叹，“想当年，夫人用胁差削梨，我心里想讨一片，奈何夫人一直不松口，才作罢。”

他大概是上了年纪，聊起过去的事竟滔滔不绝起来，他上杉景胜几时对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

遥襄闻言笑得乱颤，“我记得，当时我感觉出来你在打我梨的主意，就是故意不理你，哈哈......”

“时隔多年，还不是一一如愿了。”景胜把已长出斑点的梨子举到太阳底下，像在欣赏一块美玉。

遥襄微微侧抬起下巴，让阳光洒在脸上，眯起的双眼似乎能让人感受到她小小的愉悦。

“景胜君，在神州......”她叹息一般地笑了，“梨与离同音，两人分吃梨就意味着分离。”

“即使是只说过一次话的过路人，我也不愿与他分吃梨。”

景胜轻轻点头，这么一说他倒也想起来了，海外神州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夫人今日怎就愿意了？”他奇道。

“因为......”遥襄轻轻一笑，“我要走了。”

分离已定，分不分梨也就无所谓了。

景胜怔了怔，板着脸玩笑道：“你要回月亮上去了？”

遥襄一愣，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上杉景胜之口，扑哧一笑，笑得单薄的肩膀直抖。

她一手拿梨，一手扇了扇小臂，学着上杉景胜的语气，“我呀，要变成小鸟飞走了。”

....................

一只梨子分吃干净，没等二人继续说些什么，只见信忠身边的一名近侍匆匆赶来。

近侍是来请遥襄的，明国使臣刚刚经过此处，听到遥襄弹琵琶，回去便向信忠要求，要遥襄在宴上弹奏一曲。

遥襄欣然前往。

信忠看到遥襄出现，忍不住半认真地抱怨，“夫人偏心，只与景胜君一人奏乐。”

遥襄怀抱琵琶走上乐台，轻笑道：“故友重逢，难免多有感触。”

故友？信忠不着痕迹地扫了入席端坐的上杉景胜一眼，无论外界的传言多么有声有色，在他看来遥襄和上杉景胜的关系始终是个迷。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旁人谁也不知道。

明使开口对台上的遥襄说了几句，无非是夸赞她技法高明之类的话。

大概是身处异国的原因，使者松懈了许多，没有用官话，而是操着一口乡音。

立刻有人用本土话重复了一遍使者所言，遥襄沉默自然不是因为没听懂，而是明使应该是苏杭一带的人，这口音听起来倍感熟悉。

译者话音刚落，遥襄含笑对明使微微欠身，拨动丝弦。

弦声悦耳，引人入胜。

一曲罢，众人意犹未尽，无不希望小河夫人再弹一曲。明使亦恋恋不舍，正要开口挽留，这时弦音复起，曲调不似前声。

转了几个调子，只见朱唇轻启，小河夫人竟曼声唱了起来。

“/迎君暂来姑苏城，游园相从/......”

那明国使者睁大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岛上竟有人会用他家乡的软语唱曲。

遥襄口中的是神州话，字音声调与明使的那一嘴苏州话极为相似，她信手拨弦婉转吟唱，目光缓缓扫过几个人。失神的武田信胜，受到震撼的织田信忠，惊喜的上杉景胜，还有席位靠上，但很容易被人忽略的阴阳术士......

不久前稻叶的那场风波，终究还是惊动了寮里的阴阳头。

曲终，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遥襄已放下琵琶整顿衣衫，那明国使者才率先抚掌轻叹。

“娘子可是姑苏人，缘何来到此地？”

如果她愿意，他回国时可以带上她，明使心中已认定遥襄是他的同乡。

“前世是。”遥襄起身，盈盈立在乐台中央。

明使一听，以为遥襄在与他说笑，于是顺着话头调侃道：“娘子记得前世，莫非望乡台上孟婆没请娘子喝那碗孟婆汤？”

遥襄未答，转而看向明使上首，主位上的信忠，接着又看看信胜，眼中有不舍有留恋，还有......既将解脱的释然。

“今生游历人间三十年，幸矣，足矣。”她换回此地的语言，眼光脉脉，“妾身今日离去，望诸位余生多加保重，勿念。”

许多年后，直至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武田信胜都无法忘记，那天遥襄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他身上，道出“勿念”二字的一幕。

七彩光芒像一条绚丽的缎带，从九重天上垂落，一直扑到遥襄脚下。

她粲然一笑，似是既将起飞的鸟，迎风摆臂，突然刮起一阵风，疾风过后，乐台上的人消失了，于此同时，一只体型小巧的鸟雀凭空出现。

羽衣绮丽，小嘴鲜红，鸣声清脆动人，那雀儿在台上翩翩盘旋，仿佛在与故人作最后的道别，短暂的起舞徘徊后，雀儿一飞冲天，瞬间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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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院殿，武田胜赖之妻，世人更习惯称她为小河夫人。

小河夫人越后豪族小河家的养女，传闻中小河家家主从树上的鸟窝里抱出了婴儿的小河夫人，悉心养大，家主死后，小河夫人受家族指派嫁给信浓诹访家的近众初鹿原泰，新婚即寡，再嫁亡夫之弟初鹿常昭，婚后二人不睦，而此时小河家内部动荡加剧，家势式微，小河夫人这个养女被家族抛弃了，转眼初鹿常昭另娶新妇，休弃了小河夫人。

此后，小河夫人销声匿迹了很长时间，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便一跃成了武田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