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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楼(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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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占棠周围原本阶梯模样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化作一团扭曲,最终归于平静,一座座恢弘建筑平地而起,将他笼罩其中。

这是一座皇宫。

周占棠艰难地转身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站在一道长廊之中,一根根用来支撑的金粉大柱笔直延展至远处的雄伟宫殿,宫殿岔脊之上各种祥瑞异兽依次排列,莲花香炉徐徐燃烧,紫金色薄雾袅袅升起,在天边云集聚拢,萦绕整座帝王建筑。

那是象征着天下之主的国祚气运。

夜幕将近,残阳如血倾泻人间。

周占棠顺着这条长廊向前走,径直走入了那座宏伟大殿。

大殿内没有燃烛,偌大的殿内显得冷清又寂寥,周占棠感到有些冻手,他将双手藏在袖中,闲庭信步。

十八根鎏金大柱将这座宏伟到几乎算得上遮天蔽日的帝王建筑撑起,以九根为准左右两排往前铺去,上雕刻有飞天仙人散花、龙凤缠绕齐舞之壁画,栩栩如生,另有十八只金龙首遥遥相望,向下作怒目圆睁状,口中各衔一颗自南海纳贡的青金夜明珠,熠熠生辉。

周占棠单手负于身后,手掌缓缓拂过大柱上雕刻的奇异壁画,一抹冰凉感几乎是刚触及便传至他身心五脏六腑每一个角落。

“嘶…”周占棠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是冷若冰霜。他心中笑道。

他在几根大柱前后来回打量,仔细观摩这些壁画,时而兀自点头时而绞尽脑汁,津津有味。

周占棠读了很多书,很多很多,多到不计其数,多如恒河沙数。

公认的吃饭和读书皆是天下第一多之人,是稷下学院功德林中那位活了千载的老夫子。

老夫子活了一千多年,吃了很多的饭,也读了很多的书,但是周占棠认为,老夫子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肯定没他读书读的多。

大殿深处突然起了一抹微光,风中残烛,忽明忽暗,自长廊呼啸而来的北风凌冽向前,微光式微,渐渐变得昏暗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原样,无论风啸如何跌宕,始终无法将其掐灭。

周占棠顺着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的寻去,途径的黑暗全部被这把光明利刃撕破,铺出一条敞亮大道。

大道的尽头,最后两根大柱之间,一位黑衣男子正秉烛执笔,身子几乎是醉倾在身前的几案上,他双腿盘坐在金石玉板上,似乎很是耐冻,周占棠仅仅只是触碰到这座建筑便感到身处冰天雪地,而男子脸色却如常,悠然自得。

周占棠身子隐在大柱后,探出头去打量这名身份极有可能是某位皇族贵胄的男子。

男子脸色苍白,面容清秀,只是两条英眉如长剑般斜飞入鬓,星眸有光,身穿的黑衣用料不凡,柔顺衬形,周占棠看着像是用江南的竹叶黑丝,这种黑丝只进贡给吴越皇室,极为稀有,民间市井闻所未闻,不过黑衣编织手法却与大齐的手法相同。

吴越皇室?周占棠心中纳闷道。

日没西山,夜色渐深,整座大殿就只剩下这一支红烛还亮着,烛火摇曳,长廊外朔风呼啸。

周占棠遥遥听见有人低语,仔细一听才知是那男人边写边读,似乎是唯恐自己写错了字或是措辞有误。

“今夜一别,再无相逢。”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坐姿端正起来,十分文雅。

手中吸了厚重黑墨的笔在空中停顿片刻才缓缓落在素白宣纸,格外刺眼,峰回路转地写出字来。

“上善为开疆拓土之雄主,中善为万国来朝之明主,下善为守成同尘之贤主,此为帝王三大善。”男子又念道,并没有如何的琢磨遣词造句。

“上恶为草菅无辜之戮主,中恶为酒池肉林之败主,下恶为无所作为之庸主,此为帝王三大恶。

“此子有三恶之意,你可教导向善。有其他方面造诣才能,亦可按其心愿行事,若是有幸可为三善之帝,恳务必护其君临天下、继承大宝。

“如今朝堂之上权臣云集,内有党派相争、外有戚干政,我在位时未能够及时整肃,你要尽快下手,我知道你素来仁厚,但为以防出现臣强君弱之尴尬局面,必须手段雷霆凌冽。

“此举不只是为了周家社稷,更是为了大齐百姓。王朝可比作一颗参天大树,若是主干细弱枝杈繁茂,枝杈彼此操戈,树必然活不长久。

“治国亦是如此,贤臣为本,能臣为器,朝堂清风不散,国家大治。若是二者皆变为跋扈权臣,各自一手遮天,偌大一个朝堂只能听见君臣两人声音,那就会败坏朝纲,大厦将倾。

“我已另修书一封‘与子’藏于太和殿,你辅佐其成人后,可将书信予其观阅。此子名字我已想好,就唤其‘周占棠’。无论是今后的千山万水,或是守月待云,棠儿便只有你一人了,我这当爹的,竟然连面也没能见上一面,实在不配为人父。只望下辈子不再生帝王家,不管这些什么国事天下事,只平平安安的看着儿孙绕膝嬉戏便可…”

男子念得很慢,念了很久终于念完了正在写的东西,自嘲般的轻笑一声,眼中满是慈柔,以及一抹无人能够读出的黯淡。

过了一会,他手中的笔也停下了行云流水的书写,他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在几案一旁,端起宣纸仔细观摩。

藏身于大柱后的周占棠已经泪流满面,用袖擦拭不尽,轻声哽咽道:“爹。”

突然大殿外传来一阵铁甲互撞鸣响和马蹄踏地绽声如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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