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2 / 2)
宋祯摇首,面上不动声色:“如今是君主下令,来请先生出山。北疆尽是狼虎之国,又有东南虎视眈眈。我大成处洛水之南,贯穿宓河,如今镜水撞裂,北道失途,礼崩乐坏,人不如禽兽,师兄当真铁石心肠,不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吗?”
白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少年的手揉向猫头,愈发沉默,眸间晦暗难明,一黑子落盘,谷粒尽散鹤飞啄食:“我有梅妻鹤子。”
“天下之大,成国愿为先生庇身之所,此后五湖四海,名震天下。”
“若我执意不肯呢?”
宋祯饮尽盏中茶,青叶沉浮:“夫有千里之骥,日行千里,然驱之不往,引之不前,若落入他人之手,则为成所胁。且成民仰之师之,吾恐其乱法易教,如此之来,宁以马肉烹之,何以因千里之名挡六合之道?”
“师兄愿做孤马,孤奉一烹具也未尝不可,为阁下,焚林毁观。”
白狸:“喵呜!”
那茶盏便不平不稳地落下。
次日,居士出山。
因其恩师有求于成帝,阴差阳错之中宋祯便成了楚淹同宗的师妹,后其恩师仗剑去乡一走了之,楚淹也不知为何地就隐匿山林。
一路的行程颠簸,南下抵达成国青郡已是一月之后。
初出茅庐的少年见什么也新奇,什么也看上两眼,男人,女人,俗人,异人,草芥,人臣,什么都看一眼,打客栈评书的说书人,牵马留宿青州的过客商贩,看到大着肚子从青楼妓院出来的富豪破口大骂:“你小子看什么看。”才讪讪收了眼。
沈幸一转头,就发现人又不在了,走了一圈方找到这个千辛万苦请出山的大师,如今像小孩子一样围在了卖糖人的边上。沈幸就是那个为宋祯驾马的侍卫,说是侍卫,不如说是公主殿下从小到大的朋友更为合适。
一身黑衣,黑纱覆面的锦衣卫走向那糖人铺,垂首间便落下冷冷一眼,吓跑了一旁围着的孩童,老板边举糖人边笑道:“好嘞,下一个是谁的孙悟空,八戒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了,再做一个白骨精,拐了那唐三藏。”
却霎时没入一片阴影里,老板望望一身黑衣身长八尺,腰间悬着银剑威风凛凛的人和一旁蹲着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白衣书生,声音发抖:“大侠,我,我没有钱。”
沈幸眼神霎时就犀利起来,腰间的玄剑晃晃悠悠如溅起银光:“没有问你有没有钱,买个糖人,多少钱?”
糖人铺下,小本生意人声也打颤:“不,不用钱了,您随便挑。”
“诶?不用钱吗?”白衣公子疑惑。
“不用了不用了。”小商贩赶忙道。
“那就谢谢您了。”
楚淹拿了个猫精,回头瞅瞅白猫,又瞅瞅手上的糖人,却闻嗷呜一声,糖人不翼而飞,白猫腆着肚皮钻入他怀里。
楚淹怒,双手掐住白猫的头死命晃,摇得小白星星满天转。
沈幸没法,又替他买了一堆糖人回去,这才喜笑颜开。
当天夜里,他便住进了宋祯安排的客房,一切都与浔山有所不同,而显得格外有意思。
长夜漫漫,他扯着丝衾脸颊几乎贴到白猫上:“你说我要不要逃跑?”
白狸枕着他柔软的脖颈,惬意地摩挲着脑袋,而五指柔软纤细:“喵~”
“可我太想,太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了,是五湖四海的河山。”他低喃,抱紧了猫。
到达青郡的那个晚上,于是千辛万苦找来的大师便攀墙而过,顺着古藤风声,无影无踪。
唯留下一只白猫静静躺在床榻之上,被人面色狰狞地从床上揪起。
自此之后,大成以南的十八郡,贴满了楚淹的通缉令。
夜半三更里,他背着一筐书册,摇摇晃晃一路向北。
沿途坎坷,春风也腥涩,沾了微微潮湿的腐气。
楚淹素来一个人惯了,况且在浔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吃的的草根喝的是湖水,偶尔自己种地,因而很好养活,一路采着野果也尚且能饱腹,只是多日未见小白,颇为想念。
他忽的面色一白,霎时一道惨叫飞出山林,成宫里的一只白猫猫眼昏沉着,凄惨极了。
颓废的少年为猫念了一路的超度经,不料过长桥时却见了影影绰绰的流光,碧波荡漾间倒映两个头颅,颅边蔓出血色枝丫。
天桥之上依稀倩影,一纸红伞撑过水波滟滟,失魂的书生和一个,呃,一个女鬼。
他从没见过女鬼,上一次见书生也忘了是多久之前了,没忍住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鬼面阴冷而狰狞,转首与他对视了两秒,扭头走了。
楚淹僵住原地,书上不是说女鬼会谋害人的吗?
“女鬼姑娘。”
那鬼回头,书生也回头。
“你不吃我吗?”他问。
他就看着那女鬼眼白上天,貌似翻了一个白眼:“我吃你干嘛,这里不是有一个吗?”她长得惊人的红寇点在书生的胸膛上,被书生抓在掌心落下一轻吻。
“那你甘愿被女鬼姑娘吃吗?”楚淹问书生。
书生郑重点头:“我愿意啊。”落入眼眸是温柔缱绻的笑意。
“那好。”少年伸掌,曼陀罗便缠绕着将河中染红的血色化玫瑰,盈盈盛于掌心:“彼岸醉醴,赠尔佳人。”
女子弯了杏眼,眼波如嬉,抱着书生的肘,透出零碎的散光。
书生微微一愣,接过地狱,别在女子的额发上,在她冰凉的颊边落下一吻。
再转首时,那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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