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1 / 2）

那个晚上，云棠终究是没有回应他的表白，但是北池却一直维持着愉悦的心情。一直到882年，他已无法在阳光下正常行走，云棠才拿到最后一件上古法器。

同年秋季，唐军反攻都城，拉开了悲惨战争的又一序幕。

那段短暂的平静好似中场休息，却让人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就紧锣密鼓地再次开演。

两人走在荒芜的官道上，两侧是无人耕种的田野，沟渠中是堆叠的尸体，冻死的、饿死的、病似的……干瘪的尸体，腐烂的血肉……一切像是地狱。

云棠看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北池淡淡地评价道:“这不过是开始呢！也许早点死对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人总是愿意活着的。”云棠低低道。

“活着就为了受苦？”北池仰头，天上飞过一群乌鸦。

“活着才有希望。”云棠道，“战争总会结束的。”

“散仙可感知天地，多少也可窥见一些未来吧？”走到某座城时，北池的脚步放慢了。这是座繁华的城市，即使战争的阴影笼罩着中原大地，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抛弃一切，前往南方避难的，何况他们有军队，并非没有抵抗之力。

人一生真是太短暂了，有些事若不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便很难让人上心，百姓眼中看见的，永远是当下的日子。

当下无论是唐军还是叛军，都没有来到这座城市，于是人们便也继续生活着，只是多多少少有些焦虑情绪罢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事，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这座城现在还是很繁华的，街道上来往商贩、行人、走卒、马夫……各色人等，人语声与饭菜香味将整座城市塞得满满的。

走到一个小摊前，摊主正拿着把菜刀剁馅，嘴里还忙着吆喝路人:“来尝一尝呐!新鲜出炉的肉圆子!纯肉圆子!一个顶两个饱啊！”

圆滚滚的肉丸在铁锅沸水中沉浮，飘散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北池就站在摊前问了云棠那句话。

云棠没有回话，他看北池一脸馋样，给他买了份圆子。

这天晚霞火红，是难得一见的火烧云，北池把伞塞到云棠手里，埋头专心地吃圆子。

“真好吃啊，以后都吃不到了。”北池忽然叹息一声，喃喃道。

“你不是想当厨子么？以后可以自己做。”云棠道。

北池沉默下来，他看着两人在地上的投影，就像一对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那么亲密。

“旅程该结束了。”他抬眸，眼睛望着最后一波热闹即将散场。

“我们回云城吧。”北池说，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们毕竟不是凡人，眼前所见不仅是眼前，纵使没有说出口，可有些事情两人心里都清楚。

最后一把上古法器为何迟迟拿不到手？不过是想将眼前的时光拖得长一点，逗留得久一点罢了。

可是，太阳总会下山，月亮总会升起，而他……终究不是属于人间的。

云棠说的没错，活着才有希望。

可他从一出生起，就已经死掉了。

现在这些苟且的日子，是他靠自己的力量夺得的，但他从未想过要这样一直苟且下去。

九尾狐，曾得天地之造化而生，终究是太过高傲的生物。

踩着晚霞，两人一起离开了这座城。

城内的喧嚣渐渐远去，云棠心有所感，他回头远望，红色霞光洒了满城，血一样的颜色，无比灼烈，而那高高的围墙却掩藏在光的阴影之中，好似一口架在火上的大铁锅。

这个联想让云棠心中难受，他捂了捂胸口，眉峰微蹙，却忽听北池一声长叹，“终于不用打伞了!这玩意儿真是碍手碍脚!”

他把伞一扔，四肢舒展，扭头对云棠道，“看看我们谁先到云城？”说罢身体化为原型，似一道流星掠出，眨眼消失在大地上。

云棠按捺下心中思虑，也跟着化为一道流光，眨眼消失在地平线上。

千里距离，一日而至。

只是云棠路过友人隐居之地时，却发现那位友人已然仙逝，只余下那件骨笛法器孤零零的插在道观前的空地上，重明鸟似乎被邪气侵染陷入了沉睡。

人世无常，修行者亦然。

云棠在山坡上停下，缅怀了一下故去的友人，然后将骨笛带走。

一刻钟的差距，云棠赶到了云城。

云城比起他们离开时，已经变了样。

水雾四散，鬼瘴横生，这里已是一座阴巢，吸引了无数的鬼怪来此，却是有去无还，最终成为鬼蛊饲料。

云棠站在城外，他仰头看月，月亮正被乌云遮蔽。

原来今天是个满月啊……

云棠这样想着，就见冥界大门轰然洞开，七彩小石毕竟只是补天石残余的边角料……现在它已然耗尽了力量。

晦暗力量自那洞开的大门中流泄，两种法则在相互渗透，两种力量在相互侵蚀……无声的碰撞，此地仿佛回到了混乱的上古时期，灵气顿时大盛，激得云棠心神不稳，差点境界失守。

他闭了闭眼，带着五把上古法器进入城中。

若不是他一时好奇入了鬼道，闯了鬼门关，又何至于被困冥界，最后惹出这般祸事？

这是他的因果，终归要他自己了结。

只是……可惜还没找到徒弟，辜负了师父的期待。

城内暗无天日，鬼哭之声无比凄惨，一股旋风在城内盘旋着，邪气浓郁，几乎凝结成固体。

云棠以天眼窥视，自然而然地看见了那旋风的源头。

北池端坐在半空中的白骨巨怪身上，那巨怪骨角狰狞，两只眼珠布满了血丝，蕴藏着极端的恶意。

“吼……云棠……你来了……”巨怪开口道，它伸长了脖子，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冷不防一只手压在它的颈椎上，它顿时不敢动了，脑袋缩了回去，盘在自己的胳肢窝下。

北池垂眸看向那黑暗中唯一散发微光的人，微微一笑，“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抬起手，围住云城的水幕崩散，压缩到极致的混沌气息一下子汹涌而出，像海水要淹没大地，然而已成鬼蛊的怨魂恶鬼想逃却逃不掉，眨眼之间便被北池吸收殆尽。

他长叹一口气，“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我自己来做。”说罢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外溢，没有过分强大，恰到好处的量却足以吸引方圆千里之内的邪物自动送上门来。

云棠这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人间不能容他，他便要将人间变作云城。

真是……宏伟又邪恶的构思。

云棠应该愤怒的，然而他却是低笑一声，五件上古法器散发出刺目光辉，分五行方位悬浮于空，无数秘文在其间流转，将邪气尽数消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