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2 / 2）

“我有我自己的私心。萧焯是个贪婪无度的人，倘或真的任他把草原诸部落一一屠灭，辽国的后方便当真再没有半分掣肘之力，那他便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把目光瞄准雍国。”

“无论你出于什么，我最明白了，”叶娘忽然娇俏地一笑，满眼爱慕地抬头望着凌珩，“子骞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你见不得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惨死在萧焯刀下，是不是？”

“是，”凌珩叹了口气：“其实，辽国本来就不是雍国的对手，我始终竭力想阻止主上与雍国交战，也是因为不忍看到……辽国的百姓也是人，这儿到底也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啊。”

“子骞，你没有背叛过任何人。”叶娘拉着他的手温柔地放在他的心口上：“你虽然帮着雍国，却并没有害过辽国的百姓，你甚至对他们有恩的。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谈不上背叛。”

凌珩长长一叹：“我恐怕正因为如此，这次主上已然对我起了极大的疑心。站前我力劝他不要伐雍，之后他惨败于无期，定然疑心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而事后他召我去和谈，我将无期原本要的五成牲畜压到了三成，恐怕主上就更怀疑我们是暗中勾结好的。”

“他没有证据！也不能红口白牙随便就定你的罪！”

“我担心的不是我，我是担心……”凌珩收住了口，乌衣堂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雍国还有其他眼线在，是吗？”叶氏轻声在凌珩耳边问道。

凌珩惊得面无人色——他从不知道他的妻子是这样聪明到可怕的一个女人！

“其实这又有什么难猜的，”叶氏微微一笑：“子骞幼年便来了这儿，举目无亲，辽人也断不可信，若没有母国遣人过来帮衬，你和雍国又如何能联系的上呢？”

凌珩额上渗出了冷汗，向后退了两步，一动不动地看着叶氏。

“你别这样瞧着我，子骞，”叶氏方才还自信笃定，一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便急了：“为了能够与你并肩而立，这些年来你爱看什么，我就跟着看什么。《战国策》《三国志》《资治通鉴》……再艰深晦涩我都看，为的就是做一个不是只会在闺阁绣花的女人，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帮上你！”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的怀疑和恐惧，但是子骞，你要记住咱们夫妻永远是一体的！”叶氏上前拉住他的手，“目下被困于府中，我也跟你交个实底——一旦真的有什么不测，我必然想方设法传讯给我爹爹，草原诸部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你！”

“你别乱来！”凌珩赶忙一捏她的手：“越是在这样的关头，我们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如果萧焯真要杀我，纵然拼上几十个部落的性命也无力与他抗衡！”

“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坐以待毙吗！”叶氏急道：“倘或他真的抓住了雍国的细作，倘若你母国的人把你供了出来……”

“叶娘，”凌珩眼中隐隐有泪：“我从始至终，都只怕他们难逃搜捕，却从不怕他们出卖我。”

“为什么？”

凌珩没有回答。

他想起一个人。那天他走在街上，看见一群辽国浪荡子正放狗追着一个乞丐，以此为乐；那乞丐的双腿被恶犬咬得鲜血淋漓，痛得裂声惨叫，在地上翻滚求饶。他生平见不得这样没人性的事，赶忙走上前去喝止，倚仗自己是萧焯心腹的身份赶走了那几个少年，将乞丐扶了起来。

乞丐木然的脸上一下子有了光彩，拉住他的袍袖将一物塞进了他的手里，嘴上只是不住地念叨着：“谢谢老爷救命之恩！谢谢老爷救命之恩！求老爷施舍些吧！”

凌珩当时一下子，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是乌衣堂的人！

但凡是乌衣堂的人，身上没有不带着功夫的，那乞丐只需一脚就能将那恶犬踹死，对付几个混混也完全不在话下。

可他就是为了等在这条凌珩下朝后的必经之路上，送出这份情报。为了掩饰住身份，他活生生地忍着，任凭自己的血肉被一块块撕咬下来。

凌珩强忍住泪水给了乞丐一吊钱让他去买些药好生治伤。那时候他很想把人带回去，可是他不能。

就像那个乞丐，再疼也要咬碎了牙忍着。

他们这样的人，若非国士，更作何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