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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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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行人中,可有会引梦术的?”

她后背一僵,不做声了。

我心想既然她能跑出来,这横竖只是一股小势力,几个帮派之间的打打杀杀还没闹大,加之消息闭塞,出了北方也就安全了。

“他们可记清你的样子,还有名字?”可还是棘手,我心里不安,帮她擦干身子,仔细看她,她耳根红红,等我翻出一件男子短衫裹到她身上才敢呼吸,像只猫儿一样老实躺在被里,只露一双灵动的眼睛。

“他们只问我师姐的下落……觉得我少不更事,本来也不放在眼里,”她有些胆怯地问我,“你——”

“哗啦——”

我站在盆里,往身上浇了一通水,心里正想着事情,便不在意地回身应道:“嗯?”

她呆呆地望着我,我顺着目光看过来,只见肩上那个血口已经被我烫黑,留下一个丑陋的烫疤,不仅如此,旧伤新伤……都撕扯着这幅身子,不好看,还很吓人。

都是同龄的女孩子,和她一比,我这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我不知怎么生出股局促,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闷声说:“已经好了,不流血了。”

她满脸惊诧,似乎在质疑我对好了的认知,低头思忖着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说道:“你那毒药瓶已经空了。”

不待我答,她一针见血地说:“你吃了。”

……这半年都在逃跑,太疼只会让行动不便,我默认,同时心里泛出些苦涩:如今毒药都吃完了,后面的痛都要硬捱了。

那晚临清大雪不停,街坊阵阵空啸,白茫茫的雪映有光亮,将枯树的影子投在壁上,冷风吹着廊下几张蛛网,院门坏了,笃笃笃——总觉有人敲门。

只有一张被子,嘉言偎着我,摸索着握住我的手。

她轻悄悄的唯恐吵醒我,手掌心全是冷汗,我动了动手指,翻过身来搓搓她的手背。

“我守夜。”本就是假寐,我闭着眼说。

她见我没睁眼,大着胆子来摸我的脸,手指划过眉心,凉凉的,最终停到太阳穴上揉了揉。

“做什么?”

“……听说你们都戴□□。”

“……”

“你是暗香。”她不死心,开口重复道。现在她吃饱了饭,喝过水,嗓音恢复清灵,后韵带着一分软糯。

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我白天忘给你说,你的灯我包了回来,铃铛也寻回来,都在桌上放着,灯炳还好好的,以后修一修……兴许还能用。”

她不做声了。

“此地不宜久留,明天我们就走,我想着为了稳妥只得把你绑在背上,这样出事时我能拔刀还击,只是会难受些,能忍么?”

“你不丢下我。”她眼睛亮了亮,“能的,我都能忍。”

“嗯,我们能回家的。”

不奢求进云梦泽,只要离了山东,离了战火,总能遇见暗香云梦两门的师兄师姐吧。只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此时到处是逃兵匪盗,我俩伤上加伤,上千里地都要靠我一个人走,太难了。

我心里愁绪万千,翻过身面向床外,手握住枕头下的匕首。

她又蹭过来,额头抵住我的后背,软糯糯地问:“……你到底叫什么?”

我还是没有回答。

后来我俩扮作逃难的哥俩,一路艰辛,差点饿死、冻死,东昌又是一场大战,还未逃出便被人盯上,我引开他们,落到雪窝里捡回一命,嘉言把我扒出来,手冻成了萝卜,她一边哭着打嗝一边细数自己背书不认真课业也完成的乱七八糟,救不活人还拖累死我。

“你……喂……”她束手无策,躺在雪里抱住我。

我被冻的头皮发紧,脸也僵得毫无知觉,半醒半睡中竟然难过得要落下泪来。

“我若死了……你去暗香……就说丛霜……已经葬在山东了……”

“……这都无碍的……悲回风一响,我就回家了。”

“你——你闭嘴!”

看我长大的那群人总说我闷,总希望我能多些愿想,金银首饰、香车宝马、美酒美人总要爱一样,我笑话他们这是给改衣服、睡花魁和豪赌找借口,就是只想拉我帮他们付账罢了,可这趟出来,连给他们付账的机会也没了。

我也把仅剩的愿想弄丢了……

幸得又寻到了一个。

“我之前总听师姐说女孩子啊素手做羹汤,聘聘婷婷才是最好。暗香都是些阴险小人,暗杀也是最为不耻的营生。”

云梦泽春光大好,她奉了师叔的命令跑去钓鱼观心,缠着让我再做烤鱼给她吃。

“后来呢?”

“有些人,是该杀。”她说得理直气壮,“有光亦有暗,若没有你,我又是什么下场。”

我望着被她吓跑的鱼,心下无力,金蝉脱壳的清风帮少帮主已经被我们抓到,嘉言亲自来挂的榜,风波过去,那张毒药的方子也收入云梦经阁。说起来今日出入桃源津的船只挤挤挨挨,可见云台医会正办得热闹。

春风十里,正大光明。

“霜儿,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她垂下眼睛,见四下无人,悄悄凑过来想亲我。

“……你不都说了么。”我慌张躲过。

“?”

有光亦有暗,正因有光,正因逐光,我们便是以杀止杀的飞蛾。

这句话要用师姐的套路来说,那就是一句肉麻的——因为有你。十三岁时你追着登徒子把胳膊打脱臼了,回来还挑灯背《大医精诚》,一遍遍发着誓愿: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你是一束光。

这说起来太长了,或者哪有这么复杂呢——我只想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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