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1 / 2）

徐凤声心中一松，快步走了进去，果然见姜蕤姬正倚靠在软枕上。他眼眶一热，上前半跪在床边道：“娘，你怎么样了？”

姜蕤姬似乎是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一般，只一夜过去，她便像失水而迅速枯萎的花，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娘没事，”她摇了摇头，“你莫担心。”

徐凤声握紧了她的手，他怎么能够不担心。“娘，那青芍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才让你一病不起？娘，你告诉我，我去和母亲说，定要严惩这个居心不良的恶仆才好。”

姜蕤姬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她能对我做什么呢，她，不过是告诉我一些真相罢了。否则，我这个痴人一生便如同活在梦里，我还真当多谢她。”

“娘，”徐凤声如何听得她说这样的话：“她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才让你有这般弃世之意？无论如何，娘，你还有我？难道你不要孩儿了吗？”

姜蕤姬看着他，目光依旧慈爱：“檀奴，这么多年，娘为的就是你，在这窈梨斋内忍辱吞声，娘又如何会不要你？只是如今，娘当真累了，只想好好歇一歇……”

徐凤声忍着眼泪道：“那你先把药喝了，再好好休息？好吗？照水，去将药端来。”

药早就熬好了，照水将药端过来，徐凤声接过来，舀了一勺，吹凉后喂给姜蕤姬，谁知姜蕤姬喝下去后，便又咳了出来，越咳越厉害，到最后，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娘！”徐凤声慌了神，忙去拍姜蕤姬的背，“你怎么了？快，拿茶来漱口。”

姜蕤姬像是虚乏极了，连喘气都费力：“檀奴，这药实在太苦了，你让小厨房去做份杏仁甜乳酥来。”

徐凤声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去做，娘，你先休息一会儿。”

姜蕤姬并没有应他的话，慢慢闭着眼睛，便又昏睡了过去。

徐凤声去外间与太医说话，将姜蕤姬的情形与太医说明，那太医摸着胡子道：“听徐公子这般说，贵府姨娘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萌生了死志，诶，这便是最难办的的。要知道医者纵然能医得了病，也医不了心。这解铃还需系铃人，徐公子若是能找到是什么让贵府姨娘萌生死志的原因，或许能救她一命。”

徐凤声谢过太医，又道：“薛太医今日也辛苦了，我已经让仆人们打扫出了一间房舍，今日太医便在徐府歇息吧？我娘这般情形，若太医不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那薛太医笑道：“今日七殿下来请我时，便已经说了，这段时间除了替贵府姨娘看诊，我什么都不必做。徐公子不必担心。我自会尽全力医治贵府姨娘的。”

徐凤声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整日徐凤声都守在姜蕤姬床前，只可惜她再未曾醒来过。夜已经深了，临山劝道：“少爷先去休息吧，姨娘有我们看护，不会出什么事的。”

徐凤声道：“我如今不仅担心娘，我更想知道青芍到底对我娘说了些。太医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我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或许就能就救我娘一命。”

照水道：“那青芍处心积虑就为了害姨娘，她又怎么可能肯说出真相？”

徐凤声眉梢眼角俱是冷意：“她若是肯说出来，我便和母亲说，饶她一命。她若是不说，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一定要查清楚。”

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姜蕤姬的咳嗽声，他忙转身去看：“娘，你怎么现在醒了？你觉得如何？药和粥都温着，杏仁甜乳酥也得了，先吃些东西如何？”

而姜蕤姬却直直抓住了他的手，眼中满是血丝：“檀奴，不要去！不要去问青芍！”

徐凤声不解：“她把您害成了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不能去问她？娘，我只想救你！”

姜蕤姬眼神虚浮：“生死有命，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但是檀奴，你若是知道了这些事，只怕日后在徐府中会更加难过。檀奴，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好，只是，”她神色忽然变了，“你若去找青芍，那我从现在起，便不再吃一粒米，喝一滴水。檀奴，你若一心想去查这件事，便尽管去查就是。”

徐凤声吓得不行：“娘，我听您的，我听您的便是！”

姜蕤姬听了他的话，似是疲累极了，便又昏睡了过去。

待确定她睡熟了，徐凤声才让临山和照水一起走出来，悄声问道：“你们跟着我娘时间最久，这些日子，你们可曾发现我娘有什么异常不曾？”

临山和照水都摇头：“奴婢们实在不知。”照水又道：“少爷，姨娘反应如此激烈，您就算是去找青芍，也须得小心些。”

徐凤声神色颓然，道：“不了，你们也一定不要在我娘面前说这话，我了解我娘，她看着最是柔婉，但一旦下定决心，那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这一夜徐凤声到底是没回房去睡，只和几个丫鬟轮流看守着姜蕤姬，困了便在旁边合衣睡一会儿。万幸姜蕤姬的病情未曾加重。

接下来几日便都是这样，姜蕤姬时睡时醒，醒过来时徐凤声想方设法让她用药用膳，可无论他再怎么用心，姜蕤姬都吃得很少。

一日午后，有小丫鬟来通传，燕麟屿来了，正在秾蕊轩中等着他。

“知道了，”徐凤声道，“你去告诉殿下，我马上就来。”

秾蕊轩内，燕麟屿一见徐凤声，只觉得又惊讶又心疼：“怎么才几日不见，你便瘦成了这个样子？”

徐凤声有些疲惫：“我娘这病来势汹汹，我也实在是不放心，故而日夜守在病床前。”

燕麟屿道：“我知道你心疼你娘，只是这时候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前几日皇兄有事情交代我，我今日才有空来。这盒人参是当日我建府时母后赠与我的，我特意寻了来，想必于你娘病也是有用的。”

陆岐便将手上拿着的锦盒打开，那盒中的人参有两支，都已经成了人形，根须完整，能清楚看出如同婴儿一般的头、身体、四肢，这样品貌的人参，只怕连宫里都不多见，而燕麟屿却一次给了他两支。

徐凤声将盒子合上：“这样珍贵的千年人参，我不能收。”

燕麟屿道：“说什么傻话，这人参能救你母亲一命，便是它的造化，有什么东西能比你娘更珍贵呢？”

对于他而言，的确是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娘亲，只是燕麟屿能这样说，他只觉得心中的酸苦悲痛都找到了一个出口，想要迫不及待地喷涌出来。

“陆公公，你们都先下去吧。”他说道。

陆岐带着人下去了，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徐凤声走到燕麟屿面前，揽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麟屿，我真的好怕，”他喃喃道，“这个世间，只有我和我娘相依为命，若是连她也不在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燕麟屿只觉得肩头那块衣衫上湿了一块，徐凤声在哭，但他拼命压抑着自己，连哭都不肯哭出声音来。

燕麟屿只觉得自己也心酸了，他抱着徐凤声，轻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有我在，别怕。”

而怀里的人只是更用力地揽紧他的腰身，像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

许是燕麟屿来过，徐凤声只觉得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都似乎没那么重了，姜蕤姬醒来时看着他，还微微笑了：“今儿可是见了什么人，这神情倒也没这么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