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2 / 2)
不过是过了一个月,徐凤珞的身体便迅速恶化下去,仿佛之前好起来的时候是昙花一现一般。邱家请来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神医季空青,季空青师承武陵山出岫谷,平日里从不轻易出谷,时值寒冬,能让季空青这般千里迢迢而来,已经是凭鸣涧山庄和出岫谷多年的交情了。
季空青替徐凤珞诊断以后,出了内室,叹了一口气。
“二夫人应该是生来心脏便有不足,纵是再精心养着,脏器一旦衰变,便无法可救。我虽有些薄名,到底不能起死回生。邱二少爷,还请节哀。”
十一肝胆俱裂,但面上依旧强忍着:“多谢季大夫,大夫远道而来,还请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他进了内室,见凤珞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坐在床边,把她的手放回锦被里。
“怎么这么不当心,若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凤珞却握住他的手:“十一,我要死了,是不是?”
十一道:“谁说的?我在这里守着你,看哪个不长眼的黑白无常敢来索你的命?”
眼泪若珍珠一般从徐凤珞的眼中滚落下来,她却依旧在笑,她想起初遇十一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像只要有他在,任何魑魅魍魉都不足畏惧。
“好,你在这儿,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鸣涧山庄的春意比其他地方来得都晚些,但无论来得多晚,一过三月,山上的花树便争相开放,若天女着锦一般。徐凤珞也不若之前整日昏睡,她听着外面的鸟鸣,对十一道:“十一,你听,这声音真是好听,我想出去走走。”
她已经卧床养病许久,如今突然提出要起来,十一却不忍拒绝她。
季空青说过,病人有什么心愿,想吃什么做什么,尽量满足便是。
他亲自替她穿好衣裙,又为她梳好发髻。徐凤珞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夫君梳的发髻,当真是比桃枝那个小丫鬟梳的强上百倍。”
十一道:“你若喜欢,我便日日为你梳发。”
他扶着徐凤珞,二人出了房门,不远处有一片小湖,湖边便是一大片盛开的花树。海棠、桃花、杏花争相盛放,他们在树下行过之时,有花瓣柔柔飘落,沾上他们的衣襟。
林中有石桌石椅,两人坐在石椅上,徐凤珞的头靠着十一的肩膀,像是无力坐起来一般。
“我小时候便在这湖边练剑,父亲十分严厉,一日都不能停歇。练剑累了便在此休息,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和我少年时一模一样。”
凤珞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她一笑,便咳嗽不止,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才道:“若是你做了父亲,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公公这般。”
十一心中酸楚难当,却还是道:“若是你给我生一个像你的女孩儿,我必定对她万般娇宠。若是男孩儿,那还是严厉一些好,邱家独门剑法,可不是这么好学的。”
凤珞像是又在笑,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息:“只可惜,我是注定没有办法给你生儿育女,但是十一,我仍旧十分感谢你。”
十一轻声道:“你我是夫妻,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徐凤珞闭上了眼睛:“十一,能够作为你的妻子死去,这一生,我便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你要答应我,十一,你要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再也听不见。
有花瓣落在她浓密若蝶翼的眼睫上,只是那双妙目,却再也未曾睁开。
而十一坐在那里,好像身旁的人只是沉沉睡过去了一般。
“我答应你……”他恍惚应道,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已经泪流满面。
徐凤珞过世的消息传到徐府时,宓氏正在佛前诵经。
听到徐凤声万般艰难地将这个消息说出来时,她却没有哭。
她只是看着神龛内的佛像,怔怔道:“我自幼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也最多,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舍我而去了。”
徐凤声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母亲,您不要难过,您还有大哥和大姐姐,还有我,我们都会孝顺您的。”
宓氏却道:“傻孩子,哭什么,是我们和她命中缘分太浅,她已经在我膝***了这么多年,够了。”
佛像数年如一日,低垂眉目,面容平静,仿佛世间一切生死离别、悲欢喜怒,都不会让它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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