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1 / 2)
燕麟璋的头脑飞速转动,他见庆祐帝吩咐他身边最得他信任的贴身内侍:“不用说是朕的旨意,只说是太子吩咐徐少将军去麟趾宫,让他速速进宫便是。”
那内侍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燕麟璋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庆祐帝这样做,到底所欲为何?他到底又在担忧些什么?
别说徐凤至并不会谋逆,就如庆祐帝所言,就算徐凤至要谋逆,也会是他登基之后的事情了,庆祐帝这样逼迫于他,又有什么意义?
不对!
电光石火之间,燕麟璋忽然明白了。
昨日燕麟昭说出了他一直隐瞒的庆祐帝身体的真相,只怕庆祐帝早就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徐凤至的母族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母族,而一个和徐府关系密切的太子,又何尝不是士林学子人心所向?
庆祐帝忌惮的根本就不是徐凤至,而是他这个太子。威逼他和徐凤至划清界限,只不过是要让自己向他表明绝无不臣之心。
自己若是应对不当,庆祐帝也许无法对自己这个地位稳固的太子做些什么,但他却丝毫未曾把徐凤至放在眼里。而他要对徐凤至做些什么,也许燕麟璋自己根本无力阻挡。
燕麟璋想明白这点之后,只觉得背后的冷汗几乎湿了身上的衣袍。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父皇,”燕麟璋的声音几乎没有一丝情绪,“您既然传召了徐少将军来儿臣宫中,那儿臣便先回去了,好和徐少将军说个清楚。”
“好,既然你想明白了,那朕便跟你一起去一趟麟趾宫,也好听听你到底是怎么跟他说清楚的。”
庆祐帝竟是寸步不让。
燕麟璋表面不动声色:“父皇请。”
麟趾宫内,奉诏而来的徐凤至有些摸不着头脑,燕麟璋从未派过这样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来传过自己,也从未像现在这般,他们二人在殿中时,身边还有低着头谨言慎行的宫人们立在殿中。
他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一时却想不明白,便先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燕麟璋沉默了许久,才道:“徐少将军请起。”又对那些宫人们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和徐少将军有话要说。”
宫人们鱼贯而出,徐凤至起身,见殿中没有了旁人,有心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便道:“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和徐某人这般生分了?”
燕麟璋却未曾接他的话,只是背对他站着,像是不想面对他一般。
徐凤至心生疑惑,便试探着喊道:“麟璋,你这是怎么了?”
燕麟璋转过头,厉声道:“徐少将军请慎言,本宫名讳,又岂是你能随意呼喊的?”
徐凤至被他这通疾言厉色弄蒙了,幸好自小习得的机警还在:“臣失言了,还请殿下莫怪。”
燕麟璋这才未说些什么,徐凤至见气氛缓和一些了,这才继续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燕麟璋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让你前来,是因为本宫在和父皇商议,西戎虽然已经归顺我朝,但北狄却因逆贼挑拨,蠢蠢欲动,北地到底不安稳。本宫想着徐少将军熟知西戎地形,又与西戎军队多次交锋,不如前去边境,为大燕镇守西北。”
虽然今日从有内侍来传召他入宫起,一切都透着古怪,但是听到燕麟璋这番话,他还是猛地睁大了眼睛。
燕麟璋听见徐凤至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他听见燕麟璋毫无起伏的声音:“是本宫的意思。”
徐凤至曾经上过许多次战场,有胜自然就有败,他记忆中最苦涩的滋味,便是因为自己年少时一次大意,让跟着自己的将士们几乎都死在西戎那片无边的大漠里,他看着残阳之下,手臂或者腿都已经断了的兄弟们忍耐着剧痛,用烧刀子给自己的伤口消毒,然后将残肢绑在腰上,等待着军医来医治。
那曾是他这辈子最无奈的时刻,只是和现在比起来,都不及燕麟璋轻飘飘一句话来得让他痛苦。
“既然是殿下的意思,臣必当誓死效忠。”徐凤至好不容易才按捺下自己想要问个清楚的念头,“只是臣的心意,臣想殿下应当明白,只要殿下无虞,无论让臣做什么,凤至都心甘情愿。”
“你错了,徐少将军。”燕麟璋的声音还是没有丝毫感情,“你要效忠的不是本宫,而是大燕,是陛下。”他转过身来,看着徐凤至,“到了现在,本宫也已经不必瞒着你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本宫之前所对你做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而已。本宫那时年少,父皇却宠信长子,朝中魏氏一族独大。本宫为了能得到徐相的支持,才假意和你亲近。更何况你是宓老将军最看重的孙辈,与你交好,便是与宓氏一族联系更加紧密。只可惜,”他脸上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容来,“你竟然蠢得拿着一颗真心来给本宫。本宫不好和你撕破脸,更不能失去你背后的宓氏和徐相的支持,便只能和你玩一玩。”
徐凤至抬起头,怔怔看着居高临下的燕麟璋,像是几乎不认识他一样。
多少次他们两人一起从朝堂上险象环生的漩涡里死里逃生、在波谲云诡的局面里步步为营,多少次在床榻之上毫无保留的甜蜜爱语,多少次他从战场上归来后的抵死缠绵……这个他从少年时便深爱的人,此刻却在对他说,他只是玩玩而已?
燕麟璋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在一次又一次地割着他的心。
“如今本宫心头大患已除,还留着你做甚?看着宓氏一族成为下一个魏氏?本宫能饶你一命,便已经算是恩典了。”
徐凤至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这世间蓬莱仙岛的仙丹,也无法救活他。
所有的理智都已经离他而去,此刻他和所有伤心失意的人并无二致。
而他只看着燕麟璋,只要他一句话,哪怕让他即刻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殿下就从未真心爱过我吗?”哪怕是一分一秒,一时一刻?
燕麟璋转过身去,像是极为厌恶他,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从未。”
殿内沉寂了许久,等燕麟璋面上的泪痕干了之后,他才发现徐凤至已经走了。
不知道何时走的。
已经入夜,徐凤至身边不知道有没有跟着人,出宫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他正下意识想喊人去看看,还未出声,便只能颓然地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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