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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与谁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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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么好的一段时光,好到除了“好”,我想不出比它更贴切的形容。www.biqugexx.net

他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带精致吃食,为我编辫子,跟我一道爬树,没有一点儿少爷包袱。两人坐在枝上,他背靠树干,而我躺在他怀里,隔着叶片已经开始凋敝的微黄树顶看星月升起。他握着我的手,在夜幕初初降临时,指着天边最亮那颗星,说它有两个名字,日暮里叫长庚,晨曦中叫启明。

那时他仰望长夜,而我仰望他,只觉得星辉再亮,仍不及他眼底的光。

“哥哥。”

“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牵起我的手,在我摊开的掌心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皮肤在月下莹白如玉,弱化了少年人侧脸锋利的线条,叫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些日后柔情似水的韵调。

“六一居士有词云:‘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凋谢的桂花被风吹落在他肩头,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拂去,再抬头看我时,眼中仍带着些没散去的可惜——真是奇怪,他对人无意,提及企图将他溺杀者也一笑置之,却对落花有情。那掸过花的指节刮过我鼻梁,卷来些许桂香,他贴住我额头,蹭了蹭。

“我叫祝东风,记住了?”

我看着他眼尾弯起的眼睛,愣愣地说:“记住了。”

手掌记住了,眼睛记住了,耳朵记住了,心,也记住了。

那天我长发披散,戴着珠串,赤脚,穿一条鹅黄色盘扣对襟裙——那是我最合身的一条裙子,望月班里的菲菲姐穿不下了,便将它给了我——我看得出,哥哥喜欢我这样打扮。他那天甚至允许我抱着他脖子,坐在他腿上,看他用一方雪白的手帕,亲手擦我沾了灰的脚丫。

我趴在他胸口,听他教我认北极星,他身上的热意渗透薄薄的衣料,暖流般一阵一阵向我涌来。我闭上眼,贴在脸上的心跳平稳而有序,叫我惬意得忘了南北东西。

他见我困了,便不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我的背,有点像哄月老板睡觉时的凤妈妈。

我不由生出些痴心妄想:那这是不是说明,我也是他心爱的孩子呢?

“月牙儿。www.biqugexx.net”

他忽然出声,我一个激灵睁开眼,顿时有种想入非非时被当事人叫破的心虚,连忙转移视线去看夜空。中秋过去已近一月,可月亮还是很圆。

“哥哥,”我瞪着那圆月,有些疑惑:“这哪儿是月牙儿,玉盘还差不多。”

他好像叹了口气,声息带着无奈,羽毛似的落下来:“我是在叫你。”

脸被轻轻拢住,牵引着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见我怔忪,便笑了笑。

“第一次见你穿这样鲜嫩的颜色,”他将我被风吹起的裙摆轻轻压下,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游离,似是在回忆某个场景。

“当时你扶着月桂树枝,站在围墙上喊我哥哥,我抬起头……”他微微一顿:“如见新月升。”

“月娘这名字,委实配不上你。”

我有些痴痴地看着他,他也低头看我,很有耐心地等着我的回应。半晌,忽然轻轻哎了一声,捏起我下巴,俯身贴近了,一下一下擦着我的脸。“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模糊不清的面孔,从默默流泪,到放声大哭,最后泣不成声。他搂着我,像抱一个婴儿,有些生疏地轻轻摇晃,说好啦,好啦,你哭得哥哥心都疼了。

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看他为了给我拭泪,连袖口都湿透,被他揽在怀里,脑袋靠在他肩头哭得一抽一噎,好像要将近十年的委屈与苦痛都哭出来,都让他知晓,好叫他多心疼我一些,一些就好。

那段时间,我几乎日日都能见到他,每当临近他放学的时间,我就开始心不在焉,连一向不怎么关心旁人的月老板也发现了我的反常,捧着手炉问我,为何频频看那西洋钟?

我说,我觉得它坏了。

否则时间怎会走得这样慢呢?

每每时间一到,我便借故溜走,一开始还苦思冥想各种理由,后来就直接说肚子痛。说来也怪,过去凤妈妈看我跟看犯人似的,一二时辰见不到,便要大呼小叫着满大院地寻我,唯恐我“越狱”了,可自打上回我跟着月老板上了一趟游轮,她就不怎么约束我了。虽说一见面还是免不得要挨几句说,可除了月老板,这戏班子里就没有她看得顺眼的人,大家伙儿也早就习惯了她的刀子嘴。

有一回我偷溜出门被凤妈妈逮个正着,吓得我条件反射地蹲下抱头,可她除了骂我几句,居然再没别的惩罚,就这样轻易放过了我。在那之后,我就愈发变本加厉,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以期能与哥哥待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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