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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与谁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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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一直以为我每天趴在围墙上等他,是因为嘴馋他带给我的那些好吃的。其实我只是害怕挨饿和饥饿时胃部火烧火燎的感觉而已,并没有那么重的口腹之欲,再加上如今凤妈妈也不怎么苛待我了,每天都能吃饱,食物对我来说还不如睡觉有吸引力,可我却总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贪食鬼的馋样,或是饿死鬼的惨样。

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要他每天都来看我的理由。

我利用他的善良,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让他以为我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在遇到他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种谎话连篇却能面不改色的天赋。

真卑鄙啊……可我没有办法,我贪恋他怀抱的温暖,贪恋他袖口的墨香,贪恋他握着我的手在纸上游走,指尖薄茧的触感,还贪恋他与我说些当日学堂里的趣事,说他又读到哪篇精妙的文章,说他放学路上喂了一只野猫,猫儿讨好地舔了舔他掌心,跟他走出几步远,那依依不舍的小模样像极了我。

他甚至与我谈未来。

未来啊……多么奢侈的两个字,是比镜花水月还虚无缥缈的一个痴妄。

可这个人他摘花揽月,气定神闲地将它们捧到我面前,说,送你,就如那夜他摘下价值高昂的翠玉手串为我束发那样轻描淡写。这些我穷尽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些唾手可得的小玩意儿。

这让我有了痴人说梦的底气。

我说,我想住大洋房,好几层高的那种,墙面刷成白色,要同落在屋檐上第一场雪那样白的白色。

我的房间里要有一张软软的床,要很长很宽的大床,可以从这头滚到那头,滚好几圈也掉不下去。

我的大床要挨着窗,也要很长很宽的大窗,窗帘要与墙一样的白色,一层布,叠一层纱,拉开后,可以看到外面院子里的花。

院子要种很多很多花,什么漂亮种什么,什么香种什么,我也不太懂哪些花又漂亮又香,那就都种一点好了,等来年春天百花齐放,我就有一个花园啦。

我还想要那么一间柜占满一整面墙,没有那么多书也没关系,反正我还小,还可以活很久很久,我每年都往里装一点,总有一天可以摆满的。

我颤抖着唇,说了第一句,然后是第二句,第三句……在他沉静的目光里越说越流利,无论我怎样异想天开,他都不曾笑话我。那目光如海,温和地包容了我,我在他眼中就地化鱼,摇头摆尾,自由畅快。

他坐在石凳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我的眼睛里,倒映出我与我身后的寂静星空。

只有……天地和我。

他轻轻地问:“还有吗?”

我心跳一空,着了魔似的开口:“我想要一个家。”

他静静地看着我,如同一种无声的鼓励。

“家里……没有爹爹和娘亲也没关系,我……”我低下头,“我有哥哥就足够了。”

“好啊。”

他的声音轻柔地坠落,像一片雪,转瞬便在我耳边消融。“哥哥记下了。”

后来,他真的建了那么一栋白雪似的洋房,卧室有巨大的床、宽敞的窗,可以看见外面姹紫嫣红的花园,还有一间书柜占满一面墙的书房。

可他把我忘了,或者该说,他不认得我了。

当年说过的谎终于报应到我自己身上,自己栽下的苦果需自己尝,我其实没理由怪他。

那天回去之后,我将自己锁在房里,练了很久很久的字,写来写去,也只有那一句。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写到后面,就只剩祝东风,祝东风,祝东风,写着他名字的生宣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床,被透窗而入的月光照亮,像我的心绪,朦胧而又汹涌。我那时不解其意,只觉得它日渐灼热,烫得我心口都痛。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词还有下阙,对的是——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一语成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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