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1 / 2）

祁长生没明白封鸿羽的意思。

堂堂皇上, 大晚上的不处理公务, 跑到这里来逮她这事已经让她觉得很神奇了, 更别说封鸿羽这一连串猝不及防的情绪变化，他生气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妾室为了其他男人要偷溜，是件令人颜面无光的事情。

可他没头没尾的问句着实莫名，他一个皇帝为什么要和个下仆比较，祁长生思来想去, 实在猜不透封鸿羽是想说什么。

只好先安抚他：“当然是……”

“且别说。”封鸿羽却打断她的话，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几次，换了一种说法, “朕想问的不是这个。”

祁长生更懵，追问：“那陛下要问的是什么？”

封鸿羽偏头踟躇片刻，不是很确定地换了种说法：“若是、若是朕今夜没有拦住你呢？”

封鸿羽在祁长生的目光中再度沉默, 甚至感到一种脸酸的尴尬, 他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 好像读过的千万卷书都不足以让他组织出一句贴切的言语, 能表达出他的想法。

明明想说的只是，你将朕置于何处，你若是离开了，朕要怎么办？

但说出口的话却成了, 你将我置于何处。

朕是皇帝, 是高居庙堂的天子, 你不过是我六宫粉黛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你将我的身份、我的颜面置于何处？

祁长生于他，是昭仪，是个留在身边谨慎监视的备用药引。

可若是“我”，剥离开皇帝厚重的身份，他不过是个清俊少年，与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相同，并不能很好地处理好内心情感，既想哄着她惯着她将一切好的都给她，又想把这种好藏得很深。

他为祁长生精心挑选簪子，藏在一众礼物里装模作样的送给她；又暗戳戳要替她治治俞家，甚至与缪乐贤交换，做了一些小小的妥协。

由京中监军领着的一小只军队已开拔，前往罗勒县，查明蛮夷行动的原因，也杀杀他们的威风。

还有许多许多，或多或少，是少年人的点滴别扭与心意，但祁长生并不曾察觉，他亦不挑明。

“你将我置于何处……”他在心中把这句话慢慢咀嚼了一遍，滤去那层难以言明的细微情感，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若是朕没有拦住你，若是你今夜去见了周应。”封鸿羽盯着祁长生的眼睛，望进她无遮无拦的眼睛深处，细细寻觅，似乎想在其中，找到她的真实想法。

他一直不曾懂过祁长生，开始是，如今也是。

“俞之。”封鸿羽低声唤她，声音轻而凉，其中隐含的意味却深沉，“若是周应要你随他离开，你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我——”祁长生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封鸿羽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她既然选择从周应家离开，自是不可能跟着他再回去了。

可封鸿羽却再度打断了她的话，以食指封住她蠕动的嘴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温柔的一泓暗影，封鸿羽垂眼，近乎恳切的低声说：“别这么快回答我，好好想想。”

祁长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的指尖擦过嘴唇，让祁长生莫名其妙地心慌起来，她慌乱地嗯了一声，别开眼，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濡湿的舌尖在微凉皮肤上一触而收，封鸿羽也被她这动作唬的一惊，手晾在空中收也不是，蹭也不是。

祁长生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瞪大眼睛猛地捂住嘴，蹭地后退一大步，感觉舌尖仍残留着舔舐手指的奇妙触感，她不敢看封鸿羽的脸，后悔不迭地想完蛋，他这么严肃，自己却无意识做了这样轻佻的举动，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她欲哭无泪，只好结结巴巴地试图与封鸿羽解释：“陛陛陛陛下我、不是、妾身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嘴巴有点干不对是妾身！啊我怎么回事啊！”

祁长生又急又尬，说的颠三倒四，觉得此时封鸿羽的表情大概黑如锅底，正在咬牙切齿地思考，把她红烧还是清蒸。

祁长生想，如果一定要选，她想选清蒸，洗的干干净净，全须全尾。

当然最好还是活着，并且还能糊弄过去封鸿羽，去看看周应。

她的声音小下去，讪讪讪讪闭嘴，脑子里一团乱麻，可也不知怎么的，居然也仔细考虑起了封鸿羽的话。

若是后一个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她若是想和他走，当时就不必离开周应家。

但在这时，祁长生意识到一个问题。

封鸿羽同样是会成长，衰老，死去的。

她进宫之时本就抱着不会碰见皇帝几次，可以安心地在某个院子里做个冷宫嫔妃的想法，混吃等死三五十年，她在前朝皇宫听过太多例子。

但在接触到封鸿羽后，她本该居安思危，尽力远离这个男人，不给他留下任何印象，却阴差阳错，与他的关系越来越近，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祁长生从未想过离开他，离开这里，即使可能会变成药引。

思及至此，祁长生一怔，慢慢抬眼，看向封鸿羽，他出来的急，只着月白单衣，袖口滚银线云纹，头发披散在身后，更显丰神俊秀，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乌龙里，两手背在身后，出神地望着她，撞上祁长生的目光时，略不自然地转开脸，低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