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书局（2 / 2）

“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是为三味……这三味书局，真是有趣，有趣……”

当一些读书人路过坊间，发现街市里有间新开的书肆，稍有见识的知道这个典故，都免不了好奇入内看看。

只见里面整洁干净，设有供人抄录的案台，看上去与寻常的书肆、书局并无太大区别，书卷的摆放井然有序，叫好书之人流连忘返。

相比于其它物事，手抄书籍十分贵重，一般书局里要求颇多，但他们却发现自己观阅书籍，掌柜和伙计并没有上前盯着，而是随他们翻看，不由得有些惊奇。

但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这手抄本里的字迹清晰工整，比一般赶工的手抄本要规范得多。

等他们随口问了价格，发现自己手中拿的书卷竟是比其它书局整整少一倍，便觉得愈发惊奇和喜悦。

他们是要考进士科的人，对时事十分关注，也知道之前南京城和周围诸郡发生的种种事情，生怕这些书籍的来历有不妥之处，捡了便宜反而惹祸上身。

掌柜看出他们的担忧，立刻上前，提出自家得官府登记的事情，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顾卿在府中得知了最近几日两间书局传来的消息，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日他约了沈行洲见面，将自己打算开书肆、并用印刷术的法子来印书的主意告诉了对方。

顾卿拿自己的名章做比，把自己觉得既然用印章可以印名讳，如果雕刻一整版文字也能印出来的想法与他分享。

“之前只是听如锦她们说书本昂贵，后来得了印章，从中受到了启发，再加上看到了店里的夹缬雕版后，就有了些想法。”

沈行洲闻言，一开始并没能领会顾卿在纸上印自己名字的意图。

他只看到顾卿随身携带自己刻的名章，顿时心中一动。

直到顾卿拿出了已经请雕版师傅准备好的新夹缬板，在他面前表演了一遍如何一息之间写满一整张纸，沈行洲大惊之后慢慢恢复了冷静，一时之间又欣慰，又生出诸多感慨。

他欣慰的是顾

卿脑子里总有奇思妙想，让他可以做些与众不同的事业；

他感慨的则是家中的小朋友一下就长大了，离开侯府不久便有了这样的成长。

顾卿如果是花，开在沈家的花园里迟早会凋谢……不如像现在这样，自由生长。

他很庆幸自己给了对方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将顾卿困在高高围墙之内、叫他举手投足都受到限制和要求。

沈行洲已经明白了顾卿的法子是什么，也意识到这里面的巨大机遇。

正如顾卿所说，如果能将这件事发展起来，其影响未必比水车要少。

一个是从物质上给予保证，另一个则是涉及精神层面的，如果不出意外，都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变革。

于是，以他和沈行洲共同经营的“三味书局”，正式亮相。

沈行洲不愧是世家出身，而且本就是六部官员，无论是改布坊为书局、在官府登记在册，还是联系城中和城郊的寺庙和道观，都十分从容。

这愈发让顾卿感慨自己想凭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恐怕到现在都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这时候禹朝的科举通常分为常科和制举。常科的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为人重视。

沈行洲自己也是读书的，而且与顾卿那种半吊子的学法显然不同，他胸有成竹，很快就将最受欢迎的进士科所需要的材料罗列出来，再一步一步安排。

雕版的事情并不复杂，迟早会被人发现端倪并模仿了去，所以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先将自己的印刷品打出旗号来，让人们一想到印刷书，首先想到的是“三味”。

对于沈行洲来说，眼下除了尽快再找更多的雕版师傅，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指点顾卿读书。

事实上，因为决定了一起做这份事情，沈行洲频频到顾家，但两人一直公事公办的样子。

如果跟顾卿商量事情是在商言商，那么私下里去找对方，就有几分不同的感觉了。

偏偏顾卿每次邀约，不是快到午膳就是恰逢晚膳时候，沈行洲再次站到顾府跟前，不禁期待起今日的菜色。

——人就是这么肤浅，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似乎做什么幼稚的事情都合理，连寻常的菜肴也能吃出珍馐之感。

仔细想想，去岁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夏天。

沈行洲怎么也想不到别居之后，自己还能与顾卿如此相处，还会大老远跑过来指点他读书，会与并不姓沈的人一起做一份事业。

顾卿带给他无限的新鲜感，但又绝对不仅仅是新鲜感……这让他沉醉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等有一天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经不得抽身。

门楣上的顾字被笼罩在灯笼的光中，添了几分暖意，引他毫不犹豫地向前。

叩门，门启，只见院中站着一人，怀中抱着猫，脸上带着笑，对他道：“你来了。”

沈行洲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跟元宝一起弄得很狼狈、怯怯看他的顾卿。

那时的顾卿，现在的顾卿，已有很大的转变……但他发现，自己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