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亲疏（2 / 2）

第一一九章亲疏（下）

当初发现外祖母对自己和外界隐瞒病情，苏祺然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可一方面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为老夫人侍疾上，另一方面他也暗中做了决定，若非确认外祖母无碍，是绝不会离开南京去考评的，所以没有意识到老夫人此举会埋下隐患。

此刻听了顾卿和老夫人的对话，他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妥，也终于明白顾卿回来之后态度暧昧的原因。

因为信任顾卿，即便苏祺然察觉到顾卿好像有些话不能与自己说，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为自己考虑如斯。

老夫人的行动完全出自于真心，却好心办了坏事，她想保护苏祺然，却反而要将他推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这样的话太残酷，别说让苏祺然自己说出来，就是叫老夫人身边的心腹说出来，也是伤感情的。

反倒是由不怎么关键但还

算亲近的人，比如顾卿这样的，说出来才比较好。

一来旁观者清，顾卿不会因为带着强烈感情而影响判断，他的说法应该是比较公正客观的；二来他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谈事情，就避免了当事人之间直接对话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见苏祺然对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顾卿用眼神示意，安抚对方。

“眼下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得想办法消除隐患，所以您看……是不是要将院里真实的情况透露出去？”

他的院里情况，就是老夫人的身体状况，这不仅是老夫人自己的隐私，还是至关重要的隐私。

顾卿虽然察觉到此事的隐患，一时之间却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府里的人、看诊的大夫再怎么守口如瓶，总有影影绰绰的东西已经泄露出去，否则陈诫也差不到那么多。

此时再瞒肯定不行，可是能不能用真实的情况封住外人的嘴，他们又如何将真实的情况送出去、送多少出去，都是很大的问题。

更何况，一旦在外面坐实了老夫人身体不适的事实，苏祺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赴京了。

否则，外界一张嘴，可把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绝症，必定要将苏祺然不孝的罪名盯死。

不能赴京，意味着第二年苏祺然不能参加礼部和吏部的考评，按照禹朝的惯例，中举之人三年内都有资格受评，只是得在每年规定的时间范围过去。

如此一来，苏祺然错过这次，至少得耽搁一年的时间才有机会。

正所谓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到下一个春天，就一切顺利了呢？

此刻顾卿无比想念远在通海的沈行洲。

他相信，如果是沈行洲在这里，一定能马上想出一个相对稳妥的方式解决眼下的麻烦。

顾卿来慈安堂前，也不是没想过给沈行洲的信中求教，只是这送信一来二去还要花点功夫，他着急让老夫人收手，就先来跟他们商量一下。

一来集思广益，二来也要得到当事人的允许，避免画蛇添足，节外生枝。

可惜的是，老夫人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却同样没有主意。

出于对苏祺然入仕的迫切期盼，她当然打从心底不愿就此阻断了让外孙赴京的可能性。

“不……不可……”老夫人只说了三个字，就词穷了。

慌乱中，她跟顾卿一样，想到了沈行洲——在沈家人心里，世子已经是侯府真正的主心骨。

“对对，赶快去信给伯川，他一定有办法的！”

相比于顾卿和老夫人的为难和犹豫，一旁的苏祺然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坚定。

他见顾卿为此烦恼，而老夫人也露出仓皇无措的表情，便径直走过去，半蹲在老夫人身边，握住了椅子的把手，温声道：“我不去天京，就留在您身边。”

老夫人闻言，立刻明白了苏祺然话中的意思，她先是大惊失色，回过神来便愈发痛苦和愧疚。

顾卿听了苏祺然的话，也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生出“果然如此”的感慨。

——不愧是他喜欢的男主角啊！

刚来《满朝》世界的时候，顾卿见识了苏祺然的风采气度，羡慕他有亲人和爱人相护，能得作者大大万千宠爱于一身。

随着一件件事件的发生，顾卿近距离接触并了解这个人、而非仅仅读过字面人设以后，他看到了苏祺然的才华和品性，不禁赞叹他的德识才学。

尤其是这一年来，顾卿看苏祺然如何权衡自己的爱情与前程，如何顶着巨大的压力准备科考，又如何在寒窗

苦读十年、即将实现自己抱负的时候，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与苏祺然在通海相处那么长的时间，顾卿能看出对方此刻的坚决，所以才由衷佩服。

……

顾卿能够支持苏祺然的决定，但老夫人却一时难以接受。

此刻她已经想不到长公主知道后会如何幸灾乐祸、会如何阴阳怪气地嘲笑他们，她也忘记了一直以来自己期盼苏祺然重振苏家的愿望……她只是觉得，对不起祺然。

“都是我的错，是祖母误了你……”老夫人眼眶一下便红了。

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隐瞒病情，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般田地。

此时离明年春天还有时间，若是她老老实实地养病，说不定可以养好病，能顺理成章地送他去天京了。

再想远一些，如果这些年她没有如此针对长公主，是不是现在沈家不会内忧外患，他们就不用既要防外人、还要防自己人？

如果当初她听苏祺然的话，不带偏见看人，而能友善一些对待顾卿，此刻是否能厚着脸皮求顾卿身后的长辈？

她是真的后悔了，却是覆水难收。

苏祺然闻言，立刻握住了老夫人的手，然后缓缓道：“若非祖母相护，我此刻不知在何处飘零，蹉跎岁月。”

苏家留给苏祺然的钱财或许可以让他不愁温饱，但一个失去家族和长辈庇护的孩童需要的，不仅仅是衣食。

老夫人给苏祺然的，除了物质上的优越生活，还补给了他缺失的亲情。

老夫人看着苏祺然，见他眼中没有怨怼、没有不甘，愈发止不住泪。

顾卿本想留他们祖孙独处，不过老夫人落泪，他不好就此离开，于是跟苏祺然一起陪着老夫人。

老夫人本就身体有恙，嬷嬷和苏祺然怕她太过悲伤，于是轮流劝起来，好半天才劝得她平复一些。

关于毁誉之事，以苏祺然的决定为解决办法，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好的解决办法。

苏祺然不去天京，那苏秀才为了参加考评不顾外祖母身体的谣言就能不攻自破了。

只是顾卿怕还有人会借此做文章，说苏祺然是害怕旁人指责才转而决定不去天京的。

所以，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顾卿觉得要让老夫人打起精神来，就要让她专注于一事……眼下正好有这件事可以让她专注。

“您看是不是先将祺然明年春不去天京的消息放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果然，说到了这里，老夫人便一扫忧伤神色，变得凝重认真。

事已至此，她也明白后悔无益，先解决眼下困局才是。

“各科中试之人要于冬至前确定开春抵达天京的时间，现在我们提前一些，倒也无碍。”

且不说前定兴侯世子沈蔚平就参加过科举这年代久远的事情，沈行洲和沈行鸿亦参加过文试和武试，老夫人很清楚其中的过程。

她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再上一道折子，想来会更稳妥。”

定兴侯夫人有超品的诰命在身，她的折子不管能不能呈于御前、由陛下亲阅，都至少会留下痕迹。

到时候万一出现谣言，有这道折子在前，他们也有理可据。

“还是您想得周到。”

这样的细节，就是顾卿和苏祺然想不到的了。

“最好是长公主也一同……”老夫人为了苏祺然，现在也不讲那份固执矜持了:“我去跟殿下提。”

商量好一些事情，老夫人的精神明显松了下来:“还是给伯川去一封

信，把情况细说与他，看看伯川还有没有什么主意。”

顾卿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跟祺然商量着写，他们没有耽搁，准备今天就发出去。

……

老夫人伤心悔恨了一场，又与顾卿、苏祺然说了半天的话，不一会儿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正好顾卿和苏祺然要商量书信的事，便一起回世安堂。

路上时，竟然又看到了沈行鸿。

顾卿心道:怎么最近这位三公子看着比较闲……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偷瞄了一眼苏祺然，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行鸿。

——这哥们不会是为了见祺然，特意守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