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恨其不争（2 / 2）

“李大胆那小子带你见过村长了吧？”

“我，我昨天就是住村长家，我们领导就是这么安排的，是村长今天叫小李带我过来的。”张穹了，看样子，杨爱国八成是要告村长的状。

“村长家你也见到了，你……就不好奇吗？”杨爱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张穹吞了口唾沫，他知道杨爱国是想表达什么。

“我才刚到，很多人和事，我也都还没了解。”张穹勉强笑道，他到这儿来还半点事儿没摸熟呢，可不敢乱说。

杨爱国看着他许久，才悠悠叹了口气说：“你要了解这里，就得自己亲自去走访，这里老弱病残的有，好吃懒做的有，认真做活的有，就是没人提一句希望，没人提一句将来。”他低着头，眼神空落落的，他的沮丧那么明显，张穹也不免细不可闻地跟着叹了口气。

半晌，张穹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跟门外的李大胆又出了什么事呢？”

杨爱国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再次暴怒，只是皱起来的眉头又重了几分，他道：“李大胆他有个姐姐，名叫李小月，小月呢，原本是我最乖，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她呀，学习特别认真，又特别疼爱她弟弟。”张穹听着杨爱国的描述，又想起李大胆那张英俊的脸，不难想象出李小月会是个什么样温柔漂亮的女孩。

“他俩才相差不到三岁，小月念高三的时候，李大胆念高一，我们学校的老师不多，没办法同时教几个年级，就上午教高一下午教高二这样轮着来，所以学得也慢，小月好不容易要考大学了，她家却不想她念了，说什么女娃娃读了大学也没用，女人懂得多嫁人都不好嫁，不如把钱留给儿子读大学。”杨爱国紧紧握着拳头，努力克制着情绪。“那会儿刚好有人上门说媒，说是彩礼二十多万，你知道在我们这样的村子里，这是什么天文数字，所以他爸妈根本没怎么考虑就把姑娘嫁出去了，我当时说破了嘴皮子，我说等她出人头地，别说二十万，四十万六十万八十万两百万，那也是能挣出来的呀！姑娘聪明着呢！一准能上好大学！”杨爱国眼睛里反射出点点亮光，张穹知道他是在强忍着眼泪。

“小月走之前跟我说，杨老师，您一定要让我弟弟考上大学，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说到这里，杨爱国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

“李大胆确实不是个教不会的蠢笨孩子，可他心里就是不想着读书，他想学刘爱国去打工，他想去挣钱，结果没想到他搞大了村长女儿的肚子！村长和他父母当时就让他退了学，小月的彩礼钱，本来是给他上大学用的，被拿去盖了他们结婚的新房。”

张穹算是彻底懂了，杨爱国是在忏悔，没有帮李小月教育好她弟弟，也是在惋惜，惋惜李家的这两个孩子早早断了出去的希望。

他不免想到李大胆对他说的那一着话，更明白杨爱国心中的悲凉。

再聪明的人，无法理解教育的意义，又谈何摆脱困境呢？

杨爱国说罢李大胆又自嘲了起来：“我也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看我的，他们觉得我是个傻子，每年拿着几千块钱都工资，一教就教了十五年，我老婆跟着我，三四年不换一件新衣服，她知道我宁愿把工资都补贴到学校去！后来她有一天带着孩子说要到镇上买东西，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杨爱国从手擦掉眼泪，无论他如何竭力忍耐，可终究还是徒劳无功。“当时，我挨家挨户的问，上镇里去找，从天亮找到天黑，从天黑找到天亮，后来我实在找不着回家，在我的枕头底下找到了她留给我的信。她说，我和宝都很好，勿找，勿挂念。”

张穹听着，这些像是顽石一样的过往死死地压住了杨爱国的脖子，压弯了他的腰，压弯了他的信仰，压白芥他的头发。

“你说……就我一个人的坚持，到底有什么用啊……”

张穹五味杂陈，一时间无法接话，他的喉间，也似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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