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5）（2 / 2）

“糊涂事？你做的糊涂事还少吗？”孟如歌脸色刹寒，目光一寸一寸沉进眼底，瞳孔仿佛两颗笨重生锈的铜丸。

范无救无言以对，孟如歌又逼问：“你那些风花雪月的手段呢？你能把静怀太子哄得昏昏然对你言听计从，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对我呢？你对他如此情意深重，可是对别人呢？对别人又是如何？除了白无常，我从未看你对任何人露过笑脸，我和你共事这么久，你也始终拒我于千里之外，无情是你，痴情也是你，范无救，我真的不懂，哪一面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这一番话说完，范无救听了哭笑不得，也只有这样不通世事的孟如歌，能做出让人忘却世事的孟婆汤吧？

“属下命犯廉贞，天性所至，从来如此，且无情不无情，论迹不论心，属下在地府当差几千年，自问恪尽职守，亦未对同僚生出过一丝怨怼和恶意，大人觉得这样也是无情吗？”

范无救深深拜过，语气动摇起来：“至于痴情...痴情是给他的，分不出别的了。”

“那我呢！”孟如歌几乎是失声叫道。

范无救没有对孟如歌动过心，自然也无从答起，孟如歌又逼问：“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那总是你第二喜欢的人吧？我是吗？”

范无救哑然失笑，还好他低着头，否则孟如歌看了定又要发疯：“属下是心胸狭窄之人，心中只能容下一个挚爱，何来第二第三。”

世上的人都是不同的。有人天生一双多情眼，看谁都心动，都想揽入怀中试一试，这其中偶尔出一个柳永，出一个纳兰容若，给青史留一道风流蕴藉的眉批，后人翻阅起来也是一段佳话；还有人天生一双无情眼，看谁都像看木头桩子，一生不解风月倒也罢了，就怕冷不丁遇见命定之人，为了这个人，他们不介意翻江倒海，撼动山河，所作所为写进史书，还要被后人讳莫如深地用墨点涂黑。

范无救抬起头，他就长了一双地地道道的无情眼，哪怕孟如歌再怎么含泪怒目，他也什么都感受不到，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讨回鬼身恐怕会有些困难。

孟如歌与他心有灵犀，冷笑着连连点头，咬牙切齿：“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吗？”

范无救不懂话术，只会跪地叩头：“纣绝阴即将出世，恳请孟大人顾怜苍生性命，赐还属下鬼身。”

孟如歌嗤笑，轻蔑地问：“你能够打败他吗？你觉得这是你的职责吗？酆都纣绝阴天宫，最终真的会倒在你的刀下吗？”

“唯有伽罗刀能杀他。”范无救简短地道。

任凭孟如歌怎么问，范无救始终只有这一句话，她气得昏了头，直指那双淡灰眼瞳：“我要你的眼睛！”

“大人想要什么？”范无救忽然一愣。

“等一切结束，天下太平之后，”孟如歌清晰地咬着一字一句，“把你的眼睛给我。”

浑浊的眼睛始终是孟如歌心头隐痛，她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打动范无救，所以孟如歌提出这个条件，她想，如果在千百年后能用他的双眼注视世人，也未尝不是一种慰藉。

范无救想了想，答应道：“我给你便是。鬼身在哪里？”

“视、嗅、听、言、触，全部存放在罗刹国祭坛中，再过两个时辰就是一天中的极阴之时，我会在此作法，你到那里去，自有人会指引。”

“多谢，既然如此，属下不再叨扰。”

其实范无救如果肯放低身段求一求孟如歌，孟如歌未必能如此狠心，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宁愿从此不见光明，也不愿给她一点念想，于孟如歌而言确实残忍，泪水漫上眼眶，她歇斯底里大吼：“我今天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不是因为我顾怜苍生性命！”

范无救又施一礼，不为所动。

“记住！苍生不因纣绝阴覆灭！却会因你而死！”

字字诛心，声声怨毒。

范无救本来已经走到门外，听罢却忽然止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