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朔（4）（2 / 2）

就在两人推门离去的瞬间，柜台上“啪嗒”掉下一只巧克力派。

它甚至还冒着热气。

范无救带周杭回到来时的入口，桥上突然多了很多“人”，在桥上来来回回踱步。

“不好，快走。”范无救脚步一顿，拉着周杭退回商场。

那些“人”身着五彩斑斓的花衣裳，一看就是纸做的，双颊涂得血红，个个翻着白眼，如果冷不防撞上，多半吓得命也没了，但周杭经历了刚才的一切，鬼脸反而没那么恐怖，只因这些阴森的类人生物，才更加符合他对鬼国的认知。

范无救见了鬼魂却如同见了瘟神，趁无人察觉，飞身奔上一条自动扶梯，顺手提溜起周杭，稳稳放到自己身边。

鬼魂依然在桥上踱步，没有一只跟上来。

范无救终于松了口气。

神庭、鸠罗、空亡之间有一条互相连接的通路，纣绝阴定期打开通路，将尸山上的鬼魂放进鸠罗，为这座城市添点“人气”。纣绝阴通鬼言，范无救怕被鬼魂嗅出气息，继而泄露行踪，不得不一路躲藏，到了商场顶层，躲进一家电影院内。

对，这个地方甚至有电影院。

纣绝阴像个贪玩的孩子，不甘寂寞，所以为自己造了一座巨大无比的游乐园。

周杭坐在漆黑的放映厅里，拜服于此地造物主的想象力，这时候就算跑出一个人让他微信扫码买电影票，他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范无救如今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坐立难安地向周杭保证：“稍安勿躁，我很快带你出去。”

周杭安静下来，他本能地觉得，只要留在这个人身边，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然而范无救心乱如麻。

他要的从来都不多。前世太子早亡，未得善终，今生范无救只想陪他白头终老，十位阎罗在极乐世界听经，六十日才会回转，天上六十日，在人间便是六十年，范无救想要的，不过是这六十年的安稳时光，一个甲子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杭已是亡人，应该立即入轮回转生，来世或为人，或为畜类，与范无救从此陌路。

这就是六道轮回，他苦心孤诣维护了大半生的制度，范无救曾经无比笃信，凡人性情倔强，又蠢钝难以开化，沉沦于浊世也不自知，生出百般欢喜忧愁，怨怼憎恨，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若要斩断前缘，只能予他们一碗孟婆汤，一具新皮囊，重新在红尘里活一遭，来日再相见，谁也认不得谁，倒了罢了，只有这样，人间才不至失序，六道才能安定平和。

如今人间不失序，但有一颗心失序。

这颗心脏已经有千百年不曾跳动过，范无救自己都要忘了，他也曾是个倔强蠢钝，沉沦浊世，生出百般欢喜忧愁，怨怼憎恨的凡人。

周杭扯扯范无救的袖口，受环境影响，就算大屏幕一片漆黑，他还是用看电影的音量和身边人交谈：“刚才吓傻了我都忘了问，我们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来这里？还能回去吗？”

“我会把你安全带回家的，别怕，跟着我就好。”范无救揽过周杭的肩膀，抚慰般在上面拍拍。

“好。”周杭喃喃着靠在他肩头，似乎也在想什么。

鬼国三脉之间相互连通，一阵沉默里，范无救计算着通路开启的日子，一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已然落入他枯朽的心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