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1 / 2)
孟迎冼把书信交给宋钦之后,出了门就往楼下赶去。这几天,底下的人为了善后的事情争个不停,个个跟乌眼鸡似的,就为了盘子里的几粒小米,几乎要把他活活吵死。他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想,以前周羲琤处理的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好像永远不急不慢,给自己的任务也简洁明了,连路程折返都少有。自己以前从没想过,那些根本扯不明白的糊涂账,他调停起来要费多少工夫和力气。
他正想着,只听见身后有人叫。一回头才看见,来人是司令部的一个行员,叫孙茂原的。这人四十来岁,满脸发红,矮墩墩的像个扁南瓜,是个公认的老好人。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热络得甚至有点笨拙。平日里办事又老实又殷勤,对谁也没说过半个不字,好像应承是他的天性,拒绝别人是不可理解的错误。
孙茂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蹒跚了好几步才站定,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来:“孟少参,楼下有你一封电报,我给带上来了。”
“有劳了。”孟迎冼接过信封,习惯性地前后翻了翻。信封正面有一行非常秀丽的钢笔字,当这行字翻转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对着那行字看了片刻,神色里带上了掩不住的嫌恶。只拿两根手指捏着封口,把信件拎到孙茂原面前,放低了声音问道:“谁让你来的。”
孙茂原却没有畏惧的意思,两只手抄起来往身前一搁,脸上仍然带着那种讨好又老实的申请,像是聊闲篇一样絮絮叨叨地笑起来:“您还是打开看看吧。这要是我给拿错了,传达室非得就着这茬儿骂我不可。”
孟迎冼身量高,低头盯着他看了足足好几秒钟,连后牙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他忽得扬手把信封往孙茂原怀里一扔,极其低沉地警告了一句:“别再让我看见你。”他说完立刻转过了身,朝着楼道口快步走去。
“孟少参,”孙茂原的声音远远的,油滑的嗓子如同一把熬烂了的稀油,又黏糊又恶心,直往孟迎冼的耳朵里钻过去,“覃归颜交代春霖宾馆爆炸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想到,自己能被他这么摆了一道,对吧?你既然参与了,就永远没有能够完全洗脱的一天。但是话说回来,你只是坚持了自己想要的事情,没有对不起谁,又何必这样惶恐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大概是走近前来了。孟迎冼猛地转过身,盯着他尖刻地讽刺了一句:“怎么,现在这些蛊惑人心的废话,任谁都会说上两句了?他要是有闲工夫弄这些,还不如琢磨琢磨自己将来死了之后,坟头朝哪儿能留个全尸呢?”
孙茂原低头笑了起来,这种神色浮现在一张惯于讨好和伪善的面孔上,显得极为怪异。孟迎冼犹不解恨,对着那张老南瓜瓤一样的红糟脸,低声咒骂道:“阴魂不散的疯子。”
“跟着小周参,你这脾气可真是见长啊。少爷出身的人,架子就是不一样。”孙茂原慢悠悠喟叹起来。说罢,他把信封上压皱的地方展了展,又送到孟迎冼的面前来:“固遥打的艰苦。好容易得胜归来,你的老师只是想问候一句平安,没有别的意思。”
孟迎冼看着他,只觉得心口怒意起伏,恨不得上去一把撕个粉碎,劈头盖脸地扔在孙茂原的红脸上。他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着顾鉴舟站在楼道的最那头,正往四下打量着。而后,顾鉴舟明显是看见了他,转身往两人这边走,轻快而明朗的声音跟着传过来:“小孟,正好你在,我有事儿找你。”
顾鉴舟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丝缎带暗纹的领带压在衬衫洁白的领口下,显得整个人风度翩翩,上下是说不出的相宜。他的眼角眉梢上,都挂着一点儿不必言说的愉快和明媚,再加上原本年轻而英俊的相貌,一路走来如同挟着暖人的春风。
孟迎冼看着他,忽然觉得
脊背淋淋地发着冷,似乎下一秒就要有人从后面捅上一枪似的。他一把将那信封抓过来,弯过手腕往身后藏了藏,低声对孙茂原道:“赶紧滚蛋。”
孙茂原很戏弄似的看了他一眼,却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脸上变法儿似的挂起了那副惯常的讨好笑容,朝着顾鉴舟微微鞠了一躬:“顾参来了。”
顾鉴舟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有事儿?”
“没有。”孟迎冼抢在前面开了口,“我……家里来了封信,孙主任替我拿上来了。”
“这样啊。”顾鉴舟笑起来,看着孙茂原道,“这些书信电报,零零碎碎的最是麻烦人。现在沚州和潼州的大部分人在这儿,这些琐事自然少不了,就有劳你们多照顾了。”
“应当的,应当的。”孙茂原摆着手笑起来,腰压的更低了。他陪在一旁闲话了几句,找了个机会退走了。
看着孙茂原走远,顾鉴舟两人才转过身,并肩走在司令部宽敞的楼道里。
泽阳临海,自古就有商人结队出口贸易往来,不论哪个朝代都兴盛不衰。逾年累积下来,自然就成了如同天堂般的富贵宝地,其中丰饶富庶不胜枚举,其他地方是远远不能相比的。司令部是一州的大门面,更是着意凸显出堂皇富丽。整整五层光说地砖,就全是清一色的云纹大理石,里带宝蓝色石英石絮状结晶体。远远看去就像是雪海上浮着一颗一颗的蓝宝石,可谓华美至极。
为了显得房屋通透,大理石砖还专门做了特殊的抛光处理,走在上面明映如镜,步步都像是踩在云海里。此时此刻,顾鉴舟两人修长的身形从中倒映出来,一人挺拔一人秀气,都是年华青青的模样。
路过的几个女秘书见了,不由得跟着回头过去,满面红晕地多看了好几眼,而后激动地回过头,跟小姐妹窃窃私语起来。而两人却根本没发觉,各自挂着心思,沉默无声地走了好一段路。
“顾参。”孟迎冼先开了口,偏过头去问道,“您刚才说有事情找我?”
“哦,”顾鉴舟这才一回神,“是覃归颜。你之前说他死的奇怪,这段时间我几头问了问,确实发现不少东西。”
孟迎冼听见他说起覃归颜,不由得又晃了一下神,停顿了片刻才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顾鉴舟道:“覃归颜被杀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很多东西隔了一段时间,线索模糊也是正常的。咱们回来之后,我特意去找过当天看管他的士兵,想查问一下。但是这些人要么是被调走了,要么就根本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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