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2 / 2)
他轻轻轻轻推了推门发出点响动,周羲琤便一下子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笑。
靳秩徽应了一声走过去,见他把手里的书合上,像是往里夹了点什么,然后随手放在旁边,又抬头问道:“你跟谢伯伯都说什么啦,怎么聊了那么久?添添都睡着了还不见你们下来。”
“谢老将军看了固遥的军报,”靳秩徽道,“前线太过薄弱,他很担忧。”
战役善后他并没有接触,说起来要问的太多,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况且靳秩徽刚刚因为公事跟自己提过意见,周羲琤无意让他烦恼,便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他没说话,却听靳秩徽问:“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周羲琤笑了笑,伸手把书翻过来,是一本薄薄的游记:“没什么。出门的时候顺手装进去的,这才得空翻出来看。”
这话便有些不真了。他借住在谢家每天清闲得很,半个月来把周围的书看了个遍,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夹页重翻了。要是说他自己带着的书忘了看,怎么想
都不合理。
靳秩徽想了想,在床沿上与他坐在一起。他伸手拿过这本书来,却主动问起道:“今天鉴舟过来找你,说起覃归颜的事情。我看这里面夹了东西,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周羲琤神色停了停,随后一垂眉目,轻轻笑道:“手术没做,你不是不喜欢我过问这些吗。”
“不……”靳秩徽少见地有些犹豫。他伸手搭了一下周羲琤的膝盖,又轻轻拍了拍,斟酌道:“我之前那么做其实不对。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没有理由限制你去做事情,这是你的权利。但是我只是希望在手术之前,为了将来着想,你能多保养一些。”
这话如同滋润的和风,任是谁听了也再没脾气的。周羲琤失笑起来,对着他的鼻尖重重掐了一把,佯装恼怒道:“一张巧嘴,这么会哄人。早上那会儿怎么不是你呢。”
靳秩徽诚心诚意地告了饶,一笑立刻低头道:“便宜占够了,我必须得赶紧补上。”
周羲琤笑着踢了他一下,又回过身看看门口,凑过来嘀咕道:“这样,你去厨房偷几个小蛋糕出来,要蔓越莓心儿的和抹茶心儿的,越多越好。你去拿,我在小厅等你。”
靳秩徽拿着点心盒子回来的时候,见周羲琤坐在沙发上,膝上摊着书,上面平放着一张照片。他在他身旁坐下,侧头过去才看清楚,这是一张泛了黄的大合影。合影的最上面,印着烫金的“毕业留念”四个大字。人群里,周珀璋站在正中间,对着镜头微笑着,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相片之外,年岁无情,天地调换;而相片里的世界,却再也不会更改了。
靳秩徽默默地,等他说下去。周羲琤却放下照片,缓缓道:“刚才鉴舟来,问我覃归颜当时指认的人是谁,被添添几句话岔过去了。”
说着,他像是有些迷惘似的停了一下,低下头来拿起那张照片。他的手指从熟悉的老师们身上一一划过,最终停在了最后一排角落里,一个穿黑西服的人身上,敲了敲道:“覃归颜告诉我,当时目睹了一切的人,正是他自己的老师,如今的副教授,张郦。”
靳秩徽接过照片来,对着角落里这个不甚清晰的人影仔细看着。照片之上,一身黑西服的副教授模样还年轻,只有三十三岁。他头发漆黑,皮肤却比常人更白。眉目清秀和气,甚至有点女子清丽婉转的意思。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清凌凌地像带着水,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幽深。
说起张郦,当年在庭州军校可是无人不知。他在那一代教师中最为活跃,被聘入学时不过二十五岁,是个少年天才,人人说他聪明得几乎狡诈,号称“散阵鬼谷”。事实上,五州也从没有过这么年轻的老师,因而他不过才带了几届学生,就受到了委员会的重视,一再升迁被特聘成了顾问,天天跟随元帅前后。这时他将满三十岁,可谓是前途无量,一片大好。
“我记得何教官以前说过,”靳秩徽道,“张郦是个既有才能又有野心的人,学校这么点四四方方的小天地,恐怕容不下他。”
“是啊,如此风光无量的人,怎么会止步于一个教授的位置呢。”周羲琤叹道,“只是后来,我父亲带着五百毕业生出征。张郦回来之后,就瞎了一只眼睛。为此,他沉寂了很多年,连教授的职称也没能升上去。”
“但是覃归颜已经毕业多年,他与张郦之间……”周羲琤沿着这条思路往下找去,却怎么也想不清楚,如同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他拿着照片刚想再看看,手里却忽然一空,是靳秩徽伸手把照片抽走了。
“好了,我知道了。”靳秩徽把照片夹在书里,又合上放在一边,“今天的工作量已经用完,不许再想了。”
“可是我……”周羲琤下意识地追问过去。
他刚要争辩,却见靳秩徽笑眯眯地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笑音如同和风,润润地钻到人的心里去。周羲琤再没了脾气,只好无奈地一低头:“要……小笼包,天重兴他们家的。”
两人往屋里走去,声音却打着旋飘出来:“——还有豆腐脑,再加两个糯米烧麦。还有,你别忘了给我带……”
木门轻轻合上。窗外,风暂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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