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2 / 2）

事实上，为了什么时候搬进病房的问题，靳秩徽跟他差点又急起来。靳秩徽的意思是提早住进去能放心一点，起码出了什么状况能第一时间照管。而周羲琤就是不喜欢白漆漆的医院，从床板太硬不利身体健康一直找茬到天花板难看干扰精神运转，说什么也不去。直到今天，最晚下午也要搬进去了，周羲琤一想到消毒水味要围着自己起码一个月，就觉得脑袋开始嗡嗡地烦。

不过好在，自从上回靳秩单方面闹了那么点意见之后，两人算是各退了一步，给对方都留出了一点空间来。周羲琤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听听外面的事情，各方面的消息都可以打听询问，并且安排下一步的走向。靳秩徽也要每天去一趟司令部，往往会待上一整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才回来。

这件事安排落地，最大的受益人还是宋钦。尽管只有一小时，他也终于能从朱以先的无差

别甩锅下逃脱出来，过上了有主心骨的日子。

“你赶紧说正事吧。”周羲琤一放报纸，转移话题道，“郝兰图的审讯怎么样了？我听说昨天就已经问完了。关于甘葛岭截杀，他怎么说？”

宋钦闻言正色起来：“多亏了你给我的那封信。郝兰图在审讯中说了很多东西，可是仔细留意就会发现，有些是非常刻意的。”

“怎么讲？”周羲琤问。

“郝兰图也知道，覃归颜之前曾去过一趟委员会，商议到了泽州营的事情。”宋钦道，“应该就是因为这一点，郝兰图在叙述的时候，一直在攀扯委员会。”

“攀扯？他什么意思？”周羲琤道，“他难道是暗示说，甘葛岭截杀……是委员会的意思？”

“是这样的。”宋钦道。

周羲琤一惊，随即停顿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

“也有，也没有，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宋钦道，“你说有吧，他再三提出覃归颜与淮掖之间有书信往来，可以证明。但我们翻遍了所有东西，也没能发现到底是什么。但是你说没有吧，他干什么要攀扯委员会呢？诽谤诬告，这可都是要命的罪名啊，他告这一出图什么？”

“诽谤……”周羲琤听完，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好一会儿才问道，“当时他说这些的时候，都有什么人在场？”

“没有外人，”宋钦道，“就是我、小孟、许行，还带着底下几个小孩儿。怎么了？”

周羲琤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一点，慢慢道：“宋钦，倘若事先没有看过那封信，以你对委员会的了解，郝兰图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我当然……”宋钦说到一半，话音却止住了。他在心里把这个问题来来回回地重复了两三遍，得到的答案却吓了自己一跳。

我有点相信。他对自己说。

宋钦的脸色立刻变了，半信半疑地问道：“可是……难道说，真是这样吗？”

“是啊。”周羲琤慢慢地笑起来，眼神却落在窗户外面，“你我身在局中，尚且看不分明。要是这种歪曲的论调被宣扬出去，你觉得会怎么样？”

宋钦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好精巧的设计。覃归颜死无对证，他的证词在逻辑上完全闭环，谁也求证不了。可是郝兰图为什么要这样说？咱们沚州与委员会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他这样挑拨离间，能有什么好处？”

周羲琤没回答他，却回过头问道：“郝兰图说的这些，你在给泽州的口供里，是原封呈上去的吗？”

“不是。”宋钦道，“我当时觉得这些话太过奇怪，送上去又容易说不清楚，就只拿给司令看过。司令让都给拿下去，说不准外传，不准议论。”

“那就好。”周羲琤这才缓了口气，又问道，“郝兰图的这一部分口供，现在放在什么地方？”

“这部分口供留在外库存档，没有再往上递，”孟迎冼道，“司令和周参都知道这事儿，但是又觉得这件事应当大事化小，也就没有再提。但是我觉得，固遥之战您也在前线，其中缘由不说旁的，您最起码有理由也知道。”

朱以先坐在他对面，闻言看了他一眼，伸手揭开那张深褐色的卷宗来。节略下的部分并不多，有的甚至顺序都不是连续的，零散的很。但断断续续的内容并不影响理解，总体来说，郝兰图提出了一种指控。

最开始，郝兰图是在说覃归颜的事情。据他所说，覃归颜在去过淮掖后，才给自己下达了命令，要求在甘葛岭安排人手，截杀沚州的补给物资。委任司长没有权力指挥泽州营，郝兰图提出质疑的时候，覃归颜却语

焉不详，只是一再告诉他不会有错，而对凭据只字不提。

而在后期的审问中，郝兰图基于以上事实，反复劝说宋钦等相信一种假设。他认为甘葛岭截杀一事中，覃归颜说到底只是在牵线搭桥，并不是事情的主使。其背后真正想要制衡沚州的人，是委员会。

朱以先皱着眉头，把口供来回来去地翻了好几遍，下意识地低声道：“原来如此，难怪。”

孟迎冼看着他，目光一垂，轻轻迟疑了一下。他刚想再说句什么，却忽然见对面人手下一合，朝自己抬起头来。

“小孟，”朱以先似笑非笑，敲了敲大厚本的牛皮纸封面，“是谁让你来，把这东西给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