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2 / 2)
朱以先揽着他往外走,闻言低低叹了一声,偏过头去看着外面晃动的树丛:“鉴舟,羲琤他们两个,恐怕有事情瞒着我们。”
午后,周遭安静极了。周羲琤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放下笔懒洋洋地往院中的躺椅上一靠,闭着眼睛仰起头来。泽阳四季分明,秋日里更是分外和暖稳适。纤软如细沙一样的阳光拂在眼皮上,麻酥酥的,在午后很让人生出一点困意来。
白色的摇椅斜着,与四周花园里的精细阔气倒是不怎么相称。枫树在院墙之外围了一圈,层层叠叠地立了两排,在阳光下泛着鲜红与金黄,映出秋日的生机。院墙之内,远些的是精心修剪过的长青灌木,宛如水墨中的青山。近些的地方则精心培育着名贵的花木,春日里该是想不出的娇艳动人。最引人注意的,是西侧整整一墙的蔷薇花藤,苍青深沉爬了满墙,据说四月盛开之时,整座花园红粉缤纷,墙里墙外都围满了写生的人。
躺椅旁边,放在一张小小的玻璃桌。一只马克杯摆在上面,底下压着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尽是蓝黑色的字迹。钢笔被主人丢在一边,笔帽也开着。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女护士出现在林间小径的尽头,带着口罩看不清容貌,脚步倒是很轻捷。她在摇椅旁停下来,躬身问道:“先生,您叫我?”
周羲琤这才睁开眼睛,转过头去朝她笑笑,从马克杯下抽出信来递给她:“去吧。”
女护士应声退下。周羲琤这才轻呼出口气,望着墙外的红
叶,不知不觉出了神。
自打他们从固遥回来之后,方煜安就一直说要来看他,车几次都停到了谢家门口,都让靳秩徽给拦回去了。固遥失陷,甘葛岭截杀,泽州营叛逃,无论哪一件事情都跟方煜安领导不利有关系,靳秩徽不待见这个年轻人,完全也是能理解的事情。这么一道心思,方煜安当然也能揣摩出来。但泽州内外积弊是事实,靳秩徽没骂他就不错了,他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补救。
多年盘剥加上贸易,泽阳别的没有,就剩下钱多了。周羲琤这边病着,方煜安忙不迭的安排了各路名医专家过来会诊,又悄默声地开了一间特护病房,好说歹说地求着周羲琤往里住。
说是病房,实际上跟一幢别墅没什么两样,差不多是个独立的疗养院。主楼是个三层独栋,前有小院后带花园,边上是个标准规格的球场,外面围着一层高高的外墙,还找了三十来个佣人前后的伺候。周羲琤看了哭笑不得,赶紧都给请走了。
但是周羲琤也清楚,靳秩徽晾着他,自己不能再不给面子。对他来说,住处不分好坏高低,除了家到哪儿都差不多,索性也就搬进去了。只是他有时候看着这院子,心里就忍不住要想,把钱全花在这种地方,哪怕拨一点儿给边防也是好的啊。
他正想着,只觉得双肩一沉,被人从身后摁住了。靳秩徽的声音随即传过来:“给明照交代什么了?还背着我。”
周羲琤往后仰了仰头,靠着他道:“你发现了,还要特地跑来告诉我一趟,真没意思。”
靳秩徽挠了挠他的下巴,俯身对着他:“你又在琢磨什么呢?”
“我能琢磨什么,”周羲琤微一扭脸,挣开他,“不是都让我们靳司令给管了吗。”
靳秩徽看着他,见他不说实话,索性故意不说他想听的。他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就着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温水,笑道:“我刚才去问了,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你不用担心。”
周羲琤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抢杯子:“那你就盯着指标看去,别喝我的水。”
靳秩徽往后一躲,见他急了却觉得可爱,晃着马克杯又逗了半天,这才道:“张郦的事情,顾部司可是给我回信了。你不想知道?”
打听了半天,周羲琤就是想问这个,忙追问道:“顾叔叔怎么说?”
“不告诉你。”靳秩徽逗他,“你好好做手术,恢复好了我就给你讲。”
“你!”周羲琤气的一巴掌打在他腿上,威逼道,“你说不说!”
靳秩徽笑得不行,看他终于是要真生气了,这才道:“你的推测没有错,覃归颜回到淮掖不止是为了委员会,也是为了军校。顾部司找人打听过,覃归颜在淮掖期间去过三次庭州军校,每次见到张郦都谈了很长时间。”
“说了什么?”周羲琤追问道,“泽阳的联谊社团,以及后面的甘葛岭截杀,是不是都与张郦有关?”
靳秩徽听他如此问,想起那段回报的具体内容,心里沉了沉。但他却没有再说,而是很狡黠地眨眨眼睛:“不告诉你。想听其他的,等你好了再说吧。”
故事讲到一半怎么能行,周羲琤当然不干,从躺椅上站起来就要跟他没完。靳秩徽很轻易地制住了他,笑着把他圈到膝上搂住,却问道:“说起这个,明照的那封信,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顾鉴舟他们看?”
周羲琤一顿,注意力被转移走了:“一定要让他们现在知道吗?”
“那倒不是。”靳秩徽道,“只是如果缺少这封信作为依据,郝兰图攀扯委员会的供词就不能推翻,也就一直不能给他们讲清楚。但瞒下去总不是办法,我也担心会出问题。你得找个机会跟顾鉴舟说。”
周羲琤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明照他自己不愿意。他总是不想让顾家知道他还活着,生怕连累了他们。看看眼下,这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说呢?”
靳秩徽想了想,也同意道:“你觉得不合适,就再放放吧。”
两人靠着,又絮絮地说了一阵。靳秩徽又起身来,说去看看房间收拾的怎么样,一会儿太阳落下要转冷,就不能坐在院子里了。
他走出去几步,却忽然回过头道:“羲琤。”
“嗯?”周羲琤坐在树下,听他说话就这样转过身来,带着笑意回望向他。阳光透过枫叶,泛着金色与红色,如同泼下一笔浓墨重彩,却很轻盈地洒在他的身上。
靳秩徽望着金光里勾勒出的人影,心里像是有圈波纹一样,缓缓地荡漾开来。他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道:“张郦的事情,明照那边我也问过了,只是还没有回音儿而已。”
“唔?那就好,”周羲琤并不自知。他舒了口气,而后恍然大悟起自己刚发出去的信来,“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那封信别送了!”
“为什么不送,我才不拦着你。”靳秩徽飘飘然,边走边道,“我得让大和尚知道知道周参有多絮叨,有多不相信他的工作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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