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1 / 2)
泽阳的监狱在偏远的城外,驱车前往也要足足一个小时才能赶到。等三人踏进那座阴冷的地牢时,日头已经微微偏斜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如今郝兰图的牢房与当时关押覃归颜的那一间正好对着。那间屋子左侧的玻璃已经修缮一新,完全看不出半点曾被打破的痕迹。地上的血也早就被擦干了,曾经属于这里的一切,都随着人一样,被抹的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牢房更像是一种无声地讽刺——虚空,可以掩盖任何一种惊天动地。无差别地搁置与漠然最终会一点一点地将原初腐蚀殆尽,直至再也没有人能记得,一如覃归颜其人。
顾鉴舟手下不停,半天才把那份未公布的口供看完。他神色很复杂地抬起头来,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在牢房正中的囚犯身上。
他与郝兰图并未曾见过,但单看眼前这人,便已经能够想象这位总统领当年是有多么气派。数日不见,郝兰图已然换了一副模样。他平日里常穿着的那套气派的制服早就被撤了下来,改成了一套皱皱巴巴的灰衣灰裤。这衣服的袖口和关节处已经磨出了白花,不知道在监狱里经过几道手了。此时此刻,他坐在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橡木色靠背椅上,前方站着两名警卫。
郝兰图瞪着眼睛,在三人身上来回过了一遍,而后嘴角生硬地往下拽着,很不屑似的一偏头,把脖子梗起来,给自己开脱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放在这儿了,没有别的可解释!”
顾鉴舟垂下目光来看着口供,只听靳秩徽在一旁冷冷开口,单刀直入地问:“你认识张郦吗?”
听见这个名字,顾鉴舟心里微微一诧,再抬头便发现郝兰图的神色明显地一顿。他张口迟疑了片刻,便硬声反击道:“什么张什么李,我不认得!”
靳秩徽盯着他,不再多说什么。他俯身从桌下拽出一个档案袋来,摔在桌子上往前滑去,正好停在郝兰图面前。
“这里面,是张郦近三个月以来所有的通信记录。”他说,“前线交锋期间,他往固遥边界你的营帐里至少发了两封电报,具体内容想必你心里很清楚,不用我拿出来念一遍了吧。郝兰图,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些电报是给覃归颜的。”
郝兰图睁大了眼睛,看着朱以先把里面的书信复印件拿出来,一件一件地平铺开,摆在眼前的桌子上。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张郦给自己传的那封电报,正想着如何给自己掩饰过去,却听靳秩徽又道:“我不知道张郦给了你什么好处,又曾经向你许诺过什么。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你要是今天在这儿说谎话,马上就会死。”
郝兰图抬眼看着靳秩徽,心里不由地颤了颤。他还记得清楚,在前线主帐里那个试图哗变谋逆钱参领是什么下场。黄白交杂的脑浆混合着粘稠的血,在地毯上交杂出了一道肮脏蜿蜒的溪流,向周围迟缓地四散而去,也溅到自己的鞋面上。腥气血味散了满屋,夹杂成一种令人发腻的甜味。郝兰图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全身上下像是有什么在悄悄地爬一样。
他下意识地一哆嗦,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已经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是,是张郦发给我的。”
“他要你做什么?”靳秩徽问。
郝兰图道:“他要我做的事情,是借着前方物资不足,煽动泽州营对沚州不满,从而阵前叛出,临时撤退,把沚州单独留在固遥。”
“甘葛岭的事情呢?”朱以先一挑眉毛,紧接着问道,“截杀补给人马是你做的吗?”
“不,不是我。但是我可以确定,是张郦指使人做的。”郝兰图道,“我一直呆在前线,张郦告诉我会有人配合我,去后方切断补给。但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我知道覃归颜去淮掖是为了见张郦
,但是他们具体都布置了什么,我并不知道,覃归颜也不会告诉我。”
“那么委员会呢?”靳秩徽冷道,“如果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张郦在背后策划,你口口声声地往委员会身上攀扯,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以先闻言,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份口供,抬头看着他。
郝兰图徒然地盯着桌子,像是很畏惧地在退避什么一样。他沉了半晌,莫明地又想起那些蜿蜒的脑浆来,心里最后一点恐惧也被冲破了,牙齿战战地磕了半晌,抬头对上靳秩徽的眼睛。
“甘葛岭的截杀与委员会之间并无关联,是有人要我这样说的。”他说,“是为了……为了挑拨沚州与委员会之间的关系。”
“是谁?”两声问话一齐问出,靳秩徽与朱以先同时开了口。
“他……”郝兰图神色一停,不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半晌他嘴唇颤了颤,有点恍惚地望着他们三个人,语速很慢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他是个年轻男人,大概有二十多岁,个子挺高,容貌很好。我不认识他,我觉得可能是张郦派他来,专门来警告我的。之前,我一直在泽阳隐藏的很好,但是他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我,教给我了这些话。他告诉我这样对你们说就可以保命。然后,他就把我送回到司令部来了。”
靳秩徽问:“此后呢?他还和你联系过吗?”
郝兰图摇了摇头,垂首道:“我原样说完了那些话,后来就被关在这儿,再没见过外面的人。至于他去了什么地方,我真的不知道。”
靳秩徽看着他皱起眉来,觉得这话掺了水分。他偏过头去与朱以先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对方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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