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2 / 2）

他正想着如何开口，却见顾鉴舟在一旁把卷宗合上，叉起手来抱在胸前，语气是少见的冷然。

“郝兰图，张郦动机不纯，覃归颜是为了谋利，他们如此行径都好理解。”他说，“但是你，你的家人亲眷都在泽阳，泽州更是你的故土。边防不稳，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做这些事？”

郝兰图听了，瞳孔却骤然一缩，仿佛听见什么最恐惧的事情一样。他靠在橡木色的高椅背上，嘴巴下意识地张开着，呼吸从里面拉风箱似的进进出出，忽然之间急促起来。他沉默了许久，目光却一下子凝在一起落在靳秩徽身上，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

“这件事……我不会对你们任何人讲，我不能说，”郝兰图坚决道，他的手指用力抠着桌边，微微地发起抖来，“除非是周羲琤！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他一个人。”

靳秩徽三人回去的时候，疗养院里嘈杂不已，上上下下忙做一团。三楼楼道里，检测仪器嘀嘀嘀得响成一片，带出一种无端的焦虑与烦躁。可偏偏一点儿人声都没有，护士将药品和仪器一套一套地往上搬，埋着头不说话。旁边的手术室大亮着灯，三四个医生挂着口罩，见他们过来却头也不抬，脚步匆匆地往里走去。

靳秩徽心里绷弦似的一紧，茫然地往前紧走几步，朝着手术室的门口追过去。他试图拦住任何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拉住一个要进门的医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医生却并不着急，对着他身后不知是什么人，笑了笑点点头就转身走了。靳秩徽刚要再拽住他，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像是有人在身后摁了一下。

他回过身来，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这人全身上下都被绿色的手术衣包起来，头上戴着蓝色的头套，显然是马上要进消毒室。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非常秀美的眼睛，眼底全是笑意。左边拎着一双手套，右手正放在靳秩徽肩上。

靳秩徽一愣，

下意识问道：“你怎么……”

那人一挑眉毛，叹道：“羲琤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想着叫我啊？要不是明照算着时候不对，把我支使过来看看，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忙中生乱，怎么净不往点儿上考虑呢？”

说罢，他一拉口罩放到下巴上，清秀的面容上全是无奈。正是周羲琤在佛寺门口遇到过的那位年轻僧人，晴灯。

靳秩徽绷着神色，眼神像是抓着一根稻草似的，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晴灯看看他，摇了摇头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扬起头笑着宽慰道：“行啦。我都来了，保证把人平平安安地给你弄出来，还不成吗。你信不过别人，难道我跟明照你还不放心？我们还得混呢，从来不干砸自己招牌的事儿，放心吧就。”

“多谢你们。”靳秩徽语无伦次，千头万绪涌在一起，顿时不知道哪里是个出口，“可是他……”

“别说啦，我心里有数。”晴灯拦住他的话，边走边道，“我得走了。他这是颅腔积水，早一秒是一秒。其他的等出来再说吧，放心。”

晴灯这厢说完，刚要转身进门，顾鉴舟两人正好从楼道另一侧赶上来。

刚才的对话只在须臾之间，晴灯转身要走的那一刹那，顾鉴舟远远地看清了他的脸。而后，他的瞳孔剧烈的往回一缩，步子险些维持不稳，疾奔的步子硬生生地刹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不会动弹了。

朱以先急忙扶住他，循着他的目光往前方看去，只见顾鉴舟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道急转而逝的影子，极轻地询问过去：“……郭旸？”

楼道里无比安静。这两个字如同钻心的魔咒，把晴灯一下子定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往左侧偏过头去，在看见顾鉴舟的一刹那竟如同触电一般，疼痛似的惊跳开来，一把拽开手术室的门就要往里躲。

顾鉴舟却比他更快，两步追到他身前，飞快地攥住了他的手腕，直逼着他面向自己，眼底是不加掩盖的惊诧与探究般深入的审视，仿佛想通过这一眼把晴灯里里外外看个透彻，看穿他二十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似的。

他手下力道大得吓人，几乎要把人的手腕捏折。晴灯很快皱起眉来，手下着力试图摆脱他：“顾总参，您……”

他抬起头来，眼底放着太多难言的情绪，盈盈的陈列在一起，堵着人百感交集。顾鉴舟只觉得眼前模糊，泪水迷了满眼，抓着他的胳膊还想再问，却被靳秩徽轻轻地阻了一下。

“顾鉴舟，”靳秩徽轻声道，“他是来给羲琤做手术的。你让他进去，我会跟你解释。”

晴灯望着他，垂一垂视线把所有情绪都掩住了。他把顾鉴舟的手用力掰下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是片冷似的寂静。

“我要上手术台了，”他说，“顾参有什么问题，等出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