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2 / 2）

“这是一种消炎药，加在点滴里起到镇痛的作用。”晴灯解释道，“但是匹思康丁一旦过量，就会与点滴里的另一种药物起作用。这本身其实不会给患者造成明显反应，但最巧合的地方在于，羲琤自身的抗体与这种作用的产物易发生拮抗作用，导致靶细胞紊乱失常，引起各项机能衰减——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匹思康丁加多了，导致患者过敏。”

“过敏？”靳秩徽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过敏这个。”

“这本来也不是过敏！”晴灯的学究习惯发作，立刻反驳道，“这不是起点红疹子就完事儿了那种东西！里头的问题复杂得很，你不是学医的，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大概意思吧。”

靳秩徽盯着化验单兀自琢磨起来，又听晴灯说道：“幸好救治的还算及时，还没有到器官集体衰竭的地步。但要是再拖一段时间，严重下去很可能会致死。”

靳秩徽来之前，已经做了一点儿心里准备。但是听晴灯这样说，他心里还是狠狠揪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往上刺了一刀似的。劫后余生，他反倒后怕了起来，抬头看着晴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药物过量，会不会是人为的？”

晴灯叹了口气，一拢衣襟靠在椅背上，神色默默地落着，半晌道：“不瞒你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说实话，这其中的区别真的很难界定。”

他指一指处方单道：“你也看到了，匹思康丁的规定用量0038g，出现过敏反应的临界点是 0056g，其中区间非常小，很难把握。如果执行的医生确实粗心大意，那么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能算是故意投毒。”

靳秩徽有些迷惑，对着处方思索了一下，又道：“可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过敏的，对吗？”

“这正是关键点所在。”晴灯道，“在羲琤的点滴里，匹思康丁的用量比正常量高出一倍，这就非常可疑。如果有人利用他过敏这件事情，蓄意使药品过量——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的点滴在疗养院经手的人多了，我们即便想查，也根本就无从下手。”

靳秩徽从办公室里出来，没走几步便见顾鉴舟靠在一侧旁的墙上，低头发着愣。

他步子顿了顿，走过去站在顾鉴舟旁边，问道：“找晴灯吗？你怎么不进去？”

顾鉴舟站起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着的大门，犹豫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事实上，在晴灯结束手术的当晚，顾鉴舟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等到病床进了房间，楼里的医生和护士一波一波地退下去，晴灯本人也终于从消毒室里出来，站在了他和朱以先的面前。

顾鉴舟发直似的看着他。晴灯缓了缓神色，长呼出口气刚要说话，顾鉴舟却又突然间打断了他。

“你也累了一天了……我……”顾鉴舟断断续续地说，一边摆手一边低下头去，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错着，“……我改天会再来找你的，你休息吧。”

等两人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顾鉴舟毫无睡意，披着家居的衣服坐在床边，对着不知什么呆呆地发愣。朱以先从浴室里出来，见他怔忪便先去泡了杯热茶，等温度慢慢降得合适了，才拿回来放在他手里，又靠着他坐在床边上。

朱以先低头看着他神色，搂一搂他的肩膀轻声问道：“我没记错的话，郭旸，是段晗生身边的那个副官吗？”

顾鉴舟垂下头去，几不可见地点了点。他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却身子一歪，倚赖似的靠在朱以先的肩膀上。

“晗生……”他叹气似的轻轻重复了一遍，伸手比划着，“他从小就是一副娃娃脸，那么好玩，天天围着我妈大姨大姨地喊，谁能不喜欢他呢。我妈最宝贝的两个孩子，一个是他，一个是羲琤，连我也比不了……”

“……我这个弟弟，天生的聪明机灵。十八岁进了庭州军校学医，老师器重，成绩又好，年年都拿头名，谁也比不了。那时候人人都说，医学院系主任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军校里必定要有一位段教授。可我知道的很清楚，晗生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他一直想做个江湖郎中。”

顾鉴舟调整了个姿势，把重心全歪在朱以先的身上，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郭旸……跟他同一届，两人上学时就是好朋友。晗生毕业之后进了淮掖司令部，专管医疗。郭旸就做他的副官。我原本以为他们两个在司令部干不了多久就会觉得无趣，就会跑回学校里来的。可是……”

战争开始了。

“我这个弟弟是天生的好医生，五州多少研究所都等着聘他，他挑都来不及。校长带人出征，军医那一队全是由他带队，郭旸是跟着他一起走的。”顾鉴舟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点说不清的颤，“后来等你们回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朱以先仰起头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他牢牢地抱进怀里。手掌摩挲着他的后脊背，一节一节地轻轻往下捋着。两人停了良久，他才低头看一看顾鉴舟，轻声安抚道：“你先别急，左右郭旸就在眼前了，看着情形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缓缓的问。但是你啊，你可不要太担心了。这几天看看羲琤的情况，等他稳定一点，我陪着你去问，好不好。”

顾鉴舟闷在他的怀里，神色藏着一直没有说话。他过了

半晌却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朱以先，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淌下来。

朱以先看着只觉得心里揪着疼，拇指落在他的颊上，不知道还能劝什么，却听他颤声道：“这孩子……我妈这些年一直四处打听，问哪里都没有下落。不前不后的，可心里却总放着个念想。但是你说……你说他要是真的没了，我回去可怎么跟她交代？”

死生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