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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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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羲琤完全醒过来,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彼时天刚破晓。遥远天际,一道细微的亮光从云层中破然钻出,又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到病房的地板上。晨光带着朝霞的绯红,转瞬之间,那一道红色褪去,变成耀目的亮金色,如同纤细的纱幔,柔软地洒在周围的山麓与楼群上,带来人间的第一缕光明。

周羲琤缓缓地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这才渐渐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倚着枕头静静地停了片刻,待眼前事物清晰起来,又习惯性地往左侧偏了偏头。在自己身旁,一个幼嫩的小脑袋正浅浅的埋着,小肉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嘴巴轻轻地嘟起来,睡得正是香甜。

周羲琤看着他的发旋儿哑然失笑,心道一声皮猴子。医院病房需要无菌消毒,家属留床陪护已经算是勉强,添添要留下必定经过一番死缠烂打。这孩子就这么窝着,晚上睡不踏实,长期这么折腾不得出毛病了。

他正想着,视线却又往上抬了抬,便看见远一些的椅子上,靳秩徽正浅眠着。他望着靳秩徽,目光在他的脸上悄悄地摹了一次又一次,觉着两人隔得那么远,像是有许久没见过他了。仿佛上一次那么近地触碰他,还是在固遥的战场上。自己对着偷袭者一刀劈下,破开冲天的血雾,眼前就是朝思暮想的脸庞。他不舍得挪开眼睛,便久久地凝望着。靳秩徽就在眼前,却忽时远忽时近,一会儿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了,像是在云雾里一样。

靳秩徽靠在椅子里,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突然间往前猛地一晃,一下子醒转过来。他捏着椅子的扶手垂首坐着,神色掩在台灯的阴影里,看不见。男人的背弓了起来,如山的轮廓在灯下勾出一道冷硬的剪影,此时略显突兀地上下起伏着,像是胸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心悸,只能在黑夜里兀自压制,散到四肢百骸中一点点平息,不露半分给旁人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靳秩徽才回过神来。他抬头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病床,却一瞬间怔住了。周羲琤努力地偏着脸,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固执地与他相对着。他脸上还带着呼吸机,白雾一层一层地漫在面罩上,带着神色都遮掩起来看不清楚。但那道目光隔着忽明忽暗的气雾,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晶亮,如同星子本身会发光一样。

靳秩徽一惊,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他恍惚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往病床边上走去,很眷恋又十分不舍似的,伸出手来碰在周羲琤的眉头上。

周羲琤看着他,心里不知怎么忽得升起一阵惶急来。他急着要说话,甫一开口,面罩里就塞满了白气,呛得他呼吸不畅,登时咳嗽着蜷了起来。

靳秩徽手下一抖,这才恍悟似的,眼神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他迟钝的愣了两秒,而后急忙绕到另一侧去调呼吸机,连忙带换折腾了许久才转好,又要出门去喊医生。

“……”一阵轻微的气声传来,打破了病房里的忙乱。靳秩徽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见周羲琤伸手摁着自己的衣襟,颇为责备地看着他。

两人凝凝的对视了几秒,靳秩徽终于笑着一低头,尾音里带了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震颤:“……好。”

添添被抱到了另一侧的备用床上。小皮孩子翻了个身,胳膊腿儿都舒展开来,惬意得不得了,双手抓着枕头呼呼大睡。

靳秩徽偏身坐在床边,把周羲琤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里来回摩挲着,低头轻轻地看着他。

周羲琤的那一点儿恍惚的睡意,早就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他对着靳秩徽眨了眨眼睛,又向添添那边倾一倾,无声地询问着。

“还说他呢。你说的没错,这孩子就是个小皮猴子,只有你能管他。”靳秩徽失笑,“他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

非要在这儿住下,连隔壁也不去。谁管他他就闹,抱着门框哇哇大哭,连晚饭也没吃。老将军没办法,只好发话让他留下了。”

周羲琤听了,眼底全是无奈。他侧头往另一边看了看,伸手拍了一下靳秩徽的掌心。

孩子不听话,你们就纵容着闹,出点事怎么办。

靳秩徽笑着把他的手合起来,俯身在唇边碰了一下,又道:“少操点心吧,别管那么多了。”

他这话刚说完,只觉得掌心被狠狠戳了一下。床上的人却瞪起了眼睛,盯着他来回地看。他眼底的情绪如同晃动的粼光,影影绰绰,底下容着蔚海之深广,却又辨不出其中到底还有多浓厚的情意与思量。

靳秩徽看着他,心里像是被浇了一捧沸滚的蜜糖。肺腑被淋得透彻,深切的灼痛如同细针一样钉在他的心上,可偏偏又裹挟着难以言说的甜蜜与爱意,让人义无反顾的往里沉,渐渐看着海水没顶,亮光失散,却万分欣喜于生机断绝。

他认命似的低笑起来,呼出口气拿起周羲琤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复又低下头去。周羲琤望着他,却感到自己指尖一热,像是有什么顺着手指缓缓滑下,一直落到自己的心里。

周羲琤凝望着他,心里却像是松了口气,觉得无比踏实,再没有什么遗憾了。他向窗外偏过头,朝着遥远的天际望去。

天边,云霞顿起,光明长生。

孟迎冼走进花园的时候,周羲琤正靠在摇椅里,捧着杯子跟对面的顾鉴舟说话,精神倒是好得很。

十月初的天气,他身上压着一件驼毛的厚大衣,里面妥妥帖帖地套了好几件,腿上还盖了一条薄毯子,比其他人都早一个季节。此时此刻,他刚把头上的绒线帽子揪下来扔在一边,小声嘀咕道:“热死了,这不捂痱子呢吗……真要命。我都好了半个月了,这不让吃那不让穿,还限制我出门!靳秩徽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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