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1 / 2)
顾鉴舟如同遭了一记重锤似的,手里一松,杯子哐啷啷掉在地上,登时摔了个粉碎。
他发着抖,眼泪从脸颊上断线似的落下来,一点声息也没有。而后他用力地一抿唇,青着脸色直起身来,俯身向前盯着晴灯,尖刻地逼问道:“他出发之后没了消息,难道就没有人去找吗?即便是没有人,那你呢!”
晴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眼底不受控制地漫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流离多年,多少压抑、困顿和委屈纠缠在一起,忽然一齐翻涌上来,堵在他的喉头。然而他张了半天嘴,却是一句道歉。
“是我的错。”晴灯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没有跟好他。”
“你……”顾鉴舟神色一僵,半句话接在嘴边,什么也说不出了。
“鉴舟,”朱以先伸手摁在他膝上,倾过身低声劝道,“郭旸跟着段晗生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是什么情分,想必不用我多说。战场上九死一生,他即便没能赶去营救,也必然是有自己的原因。要说指责,对他就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顾鉴舟抿起唇来,低着头向对面摆了摆手道:“……对不住。”
晴灯向朱以先微微颔首,以示承了这份情,神色却自始至终并无波动。仿佛指责与质问、宽慰与安抚,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朱以先默默地打量了他片刻,却问道:“郭旸,说起这件事我倒是要问一问。当时大本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主力军都在主帐周围,为什么会伤亡的那么惨重?”
“因为……”晴灯说着,却忽然嘲讽似的笑了一下,恨声道,“……不管因为什么,后来我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们原本就没有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
“覃归颜一行人走后,主帐突然遭遇了包围伏击,前后共有三次,一次比一次更加残酷。校长带着我们往外突围,自己也受了重伤,队伍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敌军主力的集中轰炸。”
“那哪里是轰炸!那是屠杀,是阴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郝兰图揪着长铐,发疯似的从地上跃起来。
他双目赤红像流着血一样,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两人:“你们知道他给我的那份指令?那里面只要求我把物资延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前线士兵弹尽粮绝,就是这次轰炸的最后期限!他们分明是与西隆人合计好,里应外合做了这么一场死局,就是要做个密不透风的网子,把周珀璋一行人困死在里面!”
牢房里静寂如冰。周羲琤只觉得心里凉到了极点,一口气鲠在胸口,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定一定心刚要继续追问,却觉得手里忽然一暖,而后攥紧的拳头被轻轻地拨了一下。
靳秩徽站在他身旁,低着头将他手背上凝固干结的血茬子拂开,将那些划伤一一做了处理,这才把他发凉的手捂到掌心里去。
像冰块骤然被浇上热水似的,周羲琤的手不自觉地了一下,却被暖意安抚,终于也平缓下来。他沉默良久,终于低低地呼出一口气,翻掌搭进他的手里。
靳秩徽这才抬起头,向郝兰图道:“你老实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
“靳司令,”郝兰图仰起头来,紧紧盯着他,“你听说过方长涛这个人吗?”
靳秩徽一顿:“从前的老方司令,方煜安的……父亲?”
“对啊。”郝兰图轻笑起来,“就是他。”
“但……”靳秩徽刚开口,话音却奇异地停顿了一下。他的思绪如同拐了个刁钻的急弯,在电光火石之间打旋似的冲进了一片空茫的世界。
方老司令的名字如同一根清晰的引线,捏着线头轻轻往上一提,立刻勾勒出一条无比清楚的
脉络来。数件事情忽然分毫不差的连在了一起,直指向最终且唯一的真实。
“十三年前,老方司令尚且在任,后勤调度全由他掌控,”靳秩徽低声道,“难怪天高路远,委员会全不知晓。可是……”
“为什么。”周羲琤在一旁冷冷接道。
“是啊,为什么呢,最开始我也不明白,一直以为是为了抢夺军功。”郝兰图喃喃自语起来,“战争结束之后,方长涛把我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算是封口。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个经营手段,这位置坐上去之后,只是让我有了时常进出司令部的机会。就在三年前,我无意中看到了方煜安与淮掖来往的书信,这才知道……”
“张郦。”靳秩徽道。
郝兰图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方长涛与张郦合谋,泽阳的联谊社团就是从那时起建立的雏形,数年以来向敌人倒卖各州消息,不知谋取了多少暴利——就是这场合谋最成功的产物。周珀璋带人平定西隆,一旦胜利,就等于彻底阻断了他们的财路,而且迟早也追查出他们这点勾当。两人为了保命,又舍不得放下钱袋子,里外应和之下,才有了当年的那一场屠戮!”
周遭静的像是凝固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连窗外呼啸的风声像是也停了。夕阳下山,天幕紧接着暗淡,地牢外亮起了灯,点出一些微茫的黄色星斑,遥遥地照着远方。这处偏隅而窄小的牢房,此时此刻,就像是被人间彻底遗忘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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