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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 ----大结局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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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

“放肆!”左挽山的怒叱从审判席上沉沉地传过来, 声若九天洪钟,“俞移山, 你虽非我终岁山下弟子, 但云宫台乃是我派之地,岂能容你在此为所欲为?”

“师兄, 你看俞师兄的双膝, ”萧宁拽了拽顾陵的袖子,小声道, “以俞师兄的修为, 御风御剑, 上天入地, 根本没有什么阻碍……若是遇敌对战, 也不会伤到这里。”

顾陵盯着俞移山被磨烂的衣袍下摆, 那下摆沾染着黑黑红红的鲜血, 有些已经干涸, 有些还是崭新的,新旧相叠,一层连着一层地溃烂着, 也不知他如何还有力气站在那里。

“挽山仙尊, 我师尊好歹与你几人是旧识,周师兄也曾与我并肩作战过, 是我挚友。”俞移山毫不畏惧,他转过头来,对着左挽山吊儿郎当地笑道, “凡间犯人行刑之时尚还有一杯送别酒能喝,怎么,终岁山竟有这样的规矩,连送上一送,说几句话都不许了?”

“你……”

沈长夜扯住了左挽山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他按下他的手,站了起来:“移山,我终岁山并非如此不近人情之地,你若有话想说,便说吧……但自恒之罪已成定数,他自己也亲口承认过了,你要是耍什么小把戏,我等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才像个仙尊山;与。彡;夕的气度嘛,”俞移山笑嘻嘻地回道,“放心。”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膝之间的伤如此之重,让他站也站不住,转过身去便一头跪在了周自恒面前。

“你……”周自恒趴在地面上,鲜血从口齿言语的空隙中涌出来,他的表情似哭似笑,声调也因为痛扭曲得不成样子,“你……回来了?”

“自恒,对不起,”方才的轻佻、方才的调笑似乎都是旁人的错觉,俞移山往前爬了两步,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在乎地把伤痕累累的他抱在了怀里,他呆呆地越过他的肩膀盯着虚空中某个地方,目光空得可怕,“我没有找到……我找不到,我没有办法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陵离他们太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记得在自己的记忆当中,从当年试剑大会,两个少年在试剑台上相遇、酣战一天一夜,到后来夏河村重逢,大师兄正派出身,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避讳到了极点。等闲绝不肯在人前与俞师兄有什么亲密举动,可如今看来……

周自恒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的怀抱,甚至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他。周身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他努力仰起头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没……没关系,你能回来看看我,我很高兴……”

“你哭了,”俞移山低头看他,有些诧异地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努力笑着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你哭,这是第一次啊……”

他的周师兄从来都是自负的人,冷面冷言,一丝不苟,咬碎了牙也会和血吞下去,只把自己最冷漠防备的样子展现给外人。

从前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众目睽睽之下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

“移山,我有一句话要……要问你,再不问就没有……没有机会了,”周自恒毫不吝惜自己的眼泪,他伸出手去捧着俞移山的脸,那双手上全是血污,把他的侧脸也染得污糟。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缩回去,却被俞移山一把抓住了,他低声道:“你问。”

“当年……当年,”周自恒的手在他手中颤得厉害,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旁的什么,他混乱地说道,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尖,“我与你打得尽兴,下山去喝酒……我……我年少不知事,三两酒下肚便有了非分之想,对你……”

他说不下去了,一向泰

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清冷人儿,哭得一塌糊涂,连话都听不清:“我以为你……我以为我们……可是一切都错了,都错了!第二日你对我说……”

俞移山怔怔地听他说着,手指捏得死紧,骨节分明。

周自恒好像冷极了,话颤得破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你说你……自小风流,遇人无数,昨夜之事不过一场风月,转瞬便忘了,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俞移山僵硬地抱着他,低低地唤了一句:“自恒……”

“哈,哈……你叫我不要放在心上,多可笑啊,”周自恒长长地笑了一声,突然反抓住了他的手,“既然叫我不要放在心上,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还要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样撩拨我!在你心里我的感情能值几两钱?还是你根本不在乎,才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曾经他以为,这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

有些话,眼花耳热之时说过一次,却被对方轻飘飘地一句“转瞬便忘”,毫不可惜地弃绝。白白地捧上自己的一颗真心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他当年便发誓永生永世都会把这种东西葬在心底。

“我快要死了……”周自恒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散乱的长发垂在面前,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想问问你,你当年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到底……你说‘自小风流’,你说‘阅人无数’,我不过是你一场无关紧要的风月,我……”

俞移山似乎僵在了当场,一向能说会道的他出奇地沉默了下来,周自恒突兀地再次爆发,拽着他的手恶狠狠地喊着:“你说啊,你说啊!我都要死了,你连骗我一骗都不肯吗?”

心脏像是要裂开了。

就如同当年,他自一夜的混乱中含糊地醒过来,怀着此生最旖旎的心思,偷偷亲了亲心上人的眉心。

只换来了一句“转瞬便忘”。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心如死灰地松了手,甚至嗤笑了一声。

不过是一夜风流,不过是棋逢对手,不过是无聊的消遣、薄幸的残声,不过是在他冷漠相对后不甘心的纠缠。

幸亏在这些年岁当中,他没有交付出更多的东西,否则一定比今天输得更难看。

“你走吧,让我……”

沙哑的声音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周自恒恍遭雷击,因为他感觉对方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亲吻了他的额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终岁山顶的云宫台之中,请全天下一起见证的吻。

“周师兄,你真是笨死了……当年是我酒后放肆,撩拨了你……我不肯让你因为虚无缥缈的‘负责’便把一生捆在我的身边,更不肯……你是修真界的翘楚和希望,不该因我背上被人指点的命运。”他听见他说,就像是他在梦里无数次梦见的一般,“不得已才编出那样的谎话来骗你,你竟然憋在心中这么久……是我之过,是我之过,不过我好高兴,自恒,我一生都不会比今天更高兴了。”

周自恒沉浸在他的话语当中,半天没有回神,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对方冰凉的手摸到了他的后颈。

从来都吊儿郎当的少年凑到他耳边,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悲伤又温柔的口气轻轻说道:“自恒,我真的好高兴,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怪,我,了——”

他感觉自己后颈一痛,随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俞移山几乎在一瞬间便敛了自己的所有的笑意,他把怀里的周自恒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随后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面色冰冷得可怕:“挽山仙尊,我已经叙完旧了。”

顾陵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眼见俞移山去吻大师兄的额头,他心中突地一痛,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萧宁。

萧宁愣愣地盯着云宫台,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顾陵还没有把头转回去,便听见俞移山站在云宫台上飘飘渺渺的声音,那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让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说——”

左挽山不耐烦地摆摆手,刚才那一吻他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此刻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这些:“有什么话,等行刑完了……”

“等不到行刑之后了,”俞移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眯了眯眼睛,突然露出一个冷漠的笑来,“其实我今日来,是来认罪的。”

“什么?”

“认,罪,”俞移山刻意地咬重了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用力说道,“方才典罪,加诸周师兄身上的一切罪名,盗禁|书,习禁术,杀害同门,重伤师尊,全部——”

他顿了一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斩钉截铁,只有尾音略带了些颤抖:“全部,都是我干的。”

左挽山瞠目结舌,怒道:“竖子休得胡言乱语!就算你要给他全是你做的,简直是无稽之谈,难道……”

他话音未落,顾陵便看见站在云宫台正中央的俞移山手心突然爆发出了一股翻涌的、强大到令在场所有人震颤的灵力,那灵力从他手心直上云霄,在三根天柱中央汇聚成一个昏红的漩涡。

一个惊雷突兀地劈了下来,三根天柱垂下的玄铁锁链竟随着这声天雷突兀地断了,在地面砸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俞移山的发髻在漩涡中心的狂风当中被吹散,胡乱地飘扬在呼啸的风中。

而在那自他手心冲天而起的旋风当中,竟逐渐地传出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先是杂乱的人声,后来竟夹杂着宛若厉鬼的哭声,最后渐渐地归于一片昏沉的嗡鸣。

谢清江竟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咳了几声,指着俞移山,颤抖地看向沈秋鹤,沈秋鹤眯着眼睛,有难以辨明的情绪在目光中闪过:“原来如此……”

沈长夜突然站了起来,左挽山愣了一愣,起身便召唤出了自己的佩剑:“贯月,来探!”

这么多年他只用随身携带的普通长剑,几乎从未用过结契的灵剑,那在传说中震慑修真界长达十年的四仙尊之一的灵剑,自虚空中显形,泛着金灿灿的灵力,落在了他的手中。

顾陵听见他冰冷至极的声音:“这么多年了……有些话我当年便说过,在云宫台上滥用此术者,非死难辞咎于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云宫副本快打完了!下章男主就上线【顶锅盖小跑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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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魂

天色突变, 有乌云遮住了太阳,瞬间将周身变得昏暗无比。左挽山持剑而上, 往那旋风中心刺去, 谢清江惊魂甫定,拍着桌子站起来, 大吼了一声:“都待在原地!不许随意走动……咳……盘膝打坐, 子午除杂念,快!”

云宫台周围的弟子正是不知所措, 听见这句吩咐, 连忙慌慌张张地照做。顾陵盘膝坐下, 闭上眼睛, 尽力摒除杂乱的念头, 一个声音却自那漩涡中传了出来。

声音在云宫台四周盘旋, 打坐的众弟子都听

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低沉喑哑, 带着似要奔赴解脱般的自嘲与快意, 宛如拔剑自刎的末路英雄最后唱起的挽歌。

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又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神之昭示。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海寒多天风,白波连山倒蓬壶。长鲸喷涌不可涉, 抚心茫茫泪如珠……”

“西来青鸟东飞去, 愿以一书寄麻姑!”

声音在狂风中突兀地收梢,天地之间只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寂静。那自俞移山手心喷涌而出的红光缓缓地在漩涡之间转动, 漩涡之中又再次涌现出了厉鬼齐哭般的呼号,似乎有谁在其中声嘶力竭地控诉。

“长鲸喷涌不可涉,抚心茫茫泪如珠!抚心茫茫泪如珠!”

“灵璧……来探!”

一片混乱当中, 顾陵突然听见自己身后、师尊有些颤抖的声音,他猛地转头看去,却见谢清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宽大的青色衣袖在狂风中烈烈而舞,宛如谪仙。修长惨白的手指之间,一把青色的长剑在逐渐显形。

自入师门以来、或者更早,自当年四仙尊决裂于云宫台那日开始,这把灵剑就再也没有现世过。

萧宁一惊,失声道:“师尊!”

冉毓也跟着惊道:“师尊,保重身体!”

谢清江恍若未闻,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苍白的嘴唇抿得死紧,他回头看了沈长夜一眼,轻声道:“长夜,你那日自断‘万古’之后,我万万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东隅之血’……”

“我知你伤心,这种不该存在在人世的东西,就让我与挽山,替你了结吧……”

顾陵眼睁睁地看着一向病恹恹的师尊握着剑冲天而起,向那漩涡中心直直地刺去。漩涡似乎纠集了四周所有的乌云,雷声四溅,昏暗无比,三个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凄凄风雨当中。

“‘东隅之血’?”顾陵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尚未想清楚从哪里听过。萧宁凑近了些,低声地为他解释道:“师兄可曾看过终岁山的卷宗……多年之前,映日仙尊不顾修真界禁律,偷练了‘东隅之血’,这本是除‘九玄’之外,三山五海十大禁术之二。东隅以人血为引,可在短时间内使自身修为暴涨。”

“而被其作为人血引子的人,则会短暂地丧失自己的意志,浑浑噩噩地听从施术者的话,不过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在施术者点燃血引增长自己的修为之时,血引之人就会清醒……但仍然会觉得自己丧失理智期间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所为。”

萧宁看了昏暗的天色一眼,继续说道:“当年四仙尊在平乱之时,迫不得已地使用了一次这样的禁术,此事在修真界人人皆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料平乱之后……映日仙尊以数百人血为引,想要把暴涨修为的时间延续至永恒,事情败露,被长夜仙尊诛杀于云宫台……”

“怪不得,”顾陵惨白着脸看了沈长夜一眼,恍然大悟道,“那……天啊,若是俞师兄修炼了这个禁术,以大师兄为引,那大师兄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岂不全是——”

他突兀地停住,喃喃自语道:“可是不可能啊,俞师兄怎么会对大师兄做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理由去修炼这样的禁术啊……”

天空中霹雳一个惊雷,将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顾陵看见俞移山浑身浴血,从三根天柱的顶端如断线的纸鸢一般掉落了下来。自他手心涔涔冒出的红色灵气开始逐渐变得稀薄,最后只剩下丝丝缕缕犹在绵延不绝。

漩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收缩,另一侧,左挽山抱着左肩被血染透了的谢清江落了下来,金光折射的“贯月”和泛着青绿色光芒的“灵璧”都已被鲜血染得斑驳。

左挽山把怀中的谢清江轻轻放在了地面上,举着贯月向地面上半死不活的俞移山走了过去。

谢清江捂着肩膀,强忍痛楚唤道:“挽山……”

左挽山没有回头,面上的表情是顾陵从未见过的狰狞可怖:“多年前我杀不得,难道今日我还杀不得——”

俞移山直接伸手握住了他刺来的剑尖,任凭锋利的剑刃将他手心割出深深的伤口,他咬牙切齿地说:“竟然是——”

话音未落,左挽山便被他手心的红色灵气震得退了一步,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竟有几分癫狂之意:“你知道又如何?你没机会了,哈哈哈哈,今日你便要在全天下人眼前,背着不可饶恕之罪——和他一起——永远、永远地死在这里!”

左挽山突然高高地举起了自己未持剑的左手,像是一个审判的姿势,喃喃地念起了余音飘渺的古语——

“伏天兮苍苍,诸神浩倡——”

“日以煜昼,月以煜夜。”

“恩被九荒,赐尔辰良。”

“魂兮不豫,当诛永殇!”

“魂兮不豫,当诛永殇!”

诛魂之词!

沈长夜回过神来,听见这诛魂词,震惊到了极点,下意识地站起来朝着云宫台上高吼了一句:“挽山,手下留情!”

诛魂之词是自太荒流传下来、修真界最最最高之刑罚,当初整个修真界,也只有四仙尊和严华真人有审判之权。这诛魂词一般只对罪大恶极、杀人如麻、绝不可饶恕的罪犯才会使用,因为一旦受罚……

便是魂魄永散!

左挽山恍若未闻,他的指尖已经汇聚了白色的光芒,只要落下,便再无人可挡!

哪怕在当年审判映日仙尊之时,他都没有用过这样严厉的刑罚!

俞移山自知不敌,只得死死地搂住了周自恒的脖子,被血染得一塌糊涂的面上露出了一个瞧着让人心碎的微笑,他拨开周自恒凌乱的长发,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自恒,我没用,救不得你……但与你一同如此……如此也好——”

“吁——”

不知虚空之上有谁轻叹了一声,左挽山抬头去瞧,面前却突然一阵飞沙走石。待他气急败坏地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被谁拔剑一劈,竟在云宫台的地面上劈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血红色的漩涡重新暴涨了好几倍,顷刻便把周自恒和俞移山都卷挟了进去。

左挽山瞪大了双眼,沉声怒道:“尔等何人,竟敢往云宫劫狱?”

“呵——”

半晌才有一个傲慢又蔑视的声音传了回来,那声音在风中被分割得虚虚实实,音色听不真切,话语却是清晰:“竟敢?天下还没有我不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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