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17（2 / 2）

原本一向站在场中央的亚图姆，在宗师讲解的时候，开始往场边退去。

开赛夺得二十一胜后，在第二十二局决战前，亚图姆第一次后退。

「弃权？」美和忖度。

「也许是诱攻？」宗师开口。诱导破防之后，打算诱攻破防？

本局钟声响起，亚图姆就站在场边不动。决斗被人围到角落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亚图姆却主动退往场边，让穿红色道服的男人一时间也认为其中必定有诈。

对方如果一直在场边不动，等上两分钟比赛结束，红色道服的男人就会赢得胜利。但……他可是武道馆的弟子，这种赢法太丢架、会被观众报以嘘声！

况且，他也不信擂台主会乖乖等他不战而胜，在时间到之前必定还是会先主动出手！

至少先静静等个一分半，最后再出击！

只要撑过两分钟，挑战者仍站在场上，擂台主就算输了！

主意既定，红色道服的男人仅作防守，直到剩下三十秒的时间，他一个向前俯冲包围角落的亚图姆，却被灵敏的对方闪过，直接绕到后侧空档，将背部衣服扯起，投掷出去！

已经冲至角落的红色道服男人被亚图姆直接摔投至场中央撞击擂台地面，他眼冒金星地趴在地上，两分钟的铃响，判定唯一站着的亚图姆胜利。

「哇哈，Ken你也有这一天啊！」美和大笑！

他和极限流道馆的Ken一向就是死对头，穿红色道服的Ken被亚图姆用对付他的同一招投掷技摔出去，让美和幸灾乐祸。

「奇怪……」

「怎么了，师父？」

「投掷技在场中央也能使用，不必特意退到场边。」宗师觉得亚图姆的举动十分怪异。

「但是，如果亚图姆开赛就在场中央直接将对方投掷出去，那可能剩下的两分钟内，敌手就会从昏眩状态中回复站起，亚图姆会输。」

「嗯……」宗师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亚图姆……」在一旁观战的游戏看了那么多场下来，已经了解亚图姆的大致战法。如果身材较为瘦弱就打晕让其昏迷，体格庞大肌肉健壮无法一招击晕的人，就采取其他办法。

所以当初对付如石像高大魁梧的骚象寺，用左手的亚图姆是真的、没认真要把对方一招击晕，才会补上封喉的鹰爪。

意思是说，当初骚象寺还不足以让亚图姆认真吗？

「游戏！你也在这里！」棕短发湛蓝眼睛的女孩子往人群的缝隙插挤进来，她靠近游戏。

「啊！杏子！」游戏回头，杏子正朝他身边移动，不一会就站在自己身旁。

「我刚刚才听朋友说今天鹦鹉路七号广场有活动呢！没想到是街头格斗！」杏子蓝色双瞳随意往擂台上扫去，却大惊失色！「台上的是亚图姆？」

游戏点点头。「杏子，我们一起帮亚图姆加油！」他说完话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图姆一个一个解决接下来的挑战者。

直至第四十四名决斗者为止，亚图姆固然采取源流不一的格斗术使对手混乱，但都是以摔技作终，将敌手投掷到场中央碰撞擂台地面暂时无法起身而使其落败！

「亚图姆怎么会参加这种活动？」杏子十分疑惑。他不是绘画科的吗？

「我也不知道。」游戏不清楚亚图姆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当擂台主打街头格斗，更何况还要冒着手受伤不能画画的风险。

亚图姆用的是右手，是为了要准确控制决斗招式的准度和力道吗？

「啊！亚图姆把人摔出场外了！」杏子高喊，眼看着一个远比亚图姆高大的黑肤男人被丢出擂台外，落到白色铺垫上！

铃声响动，亚图姆已经赢下第四十五场比赛！

「师父，他开始把人摔到场地外了，因为获胜规则有一条是『两分响钟后是唯一站在擂台上的才算赢』。」美和看着亚图姆不偏不倚，就那么刚好把失败的挑战者摔在擂台下没有人躺的白色铺垫上。

美和继续发言：「这家伙虽然狂妄自大，但技术控制非常了得。他连对方落地的位置都掌握住了。」

不然他把人扔下场外，如果还在铺垫上休息的挑战者被他砸到，肯定是『永久性伤害』。

「在体能持续下降、已接近第五十场时间的情况，他不能用『击晕』，因为无法掌握对方昏迷后醒来的时间。我要求少年必须让所有挑战者在第五十场决斗之前，都是清醒状态，所以少年从第二十一场以后，皆让敌手意识尚存只是不能起身，或像现在一样，时间将至被摔下擂台，而来不及回场。」

宗师看着第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的决战者，在亚图姆的摔掷下，只能像娃娃一般飞出场外。

少年利用反杠杆原理在死锁对方的动作之余，还以最省力气的方式，将人投摔出去。

显然不能轻忽少年自身的肌肉力量，比他量级大的，少年都还坚持不懈连续不断全摔了出去……

「美和，考考你，除了场场需要获胜之外，他为什么要把人摔出擂台？」

「师父要挑战者在五十场前都得清醒，摔到场外有软性铺垫保护不受伤害，远比撞到擂台内的硬地板好。」美和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流氓狩森庞大吨位的躯体一阶一阶走上擂台。

「最终盘，亚图姆对上杀人犯。」

「这不是最终盘。」宗师淡淡发声。

「咦？」美和本想询问师父，但碍于亚图姆vs狩森，这场压轴的决战一定是精彩绝伦，他虽然嫌亚图姆恃才傲物，但连番激战下来，已让美和清楚亚图姆的实力远超乎自己之上。他不想错过战斗，只能选择按捺好奇心。

「狩森是我特地放出消息引诱他参战的。」宗师爆出内幕。

「师父！」

「我跟少年约定条件中，有一条是『不得显露任何杀气』。看来他在正常格斗氛围下还能顺利抑制杀气。面对穷凶恶极的杀人犯，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在紧急压力下，便透露杀意，采取自己惯常的作法。」

「师父……您非常看重亚图姆。」美和深知自己师父的个性是因材施教。对亚图姆开出如此苛刻的条件，足以证明亚图姆实力十分强大，普通条件他根本能轻松应对。

「开始了。」宗师专注地看向擂台上的金褐皮肤少年，如何对他下的考题做出回答。

最后一名挑战者，身体巨大壮硕，而且明显散发杀意。亚图姆红眸瞇成一条细缝。

「嘿嘿！你这男人可真嚣张啊，竟敢单枪匹马对战五十人！」狩森邪恶地笑着，「我街头混战的胜绩无数，可不会像那些武馆弟子这么好欺负。」

亚图姆没有回答。

开赛钟声一响，重量远超过亚图姆两倍以上的男人，就暴冲至亚图姆的前面攻击，他出肘想要重重撞击亚图姆的腹部，被亚图姆在寸前闪开！

「可恶！」肘击失败，狩森想要用庞大身躯重量优势欺压亚图姆，所以采取近身熊抱的策略，但亚图姆速度足以避开对方，狩森始终无法得逞。

狩森愤怒之余抖出胖臂，往亚图姆的方向伸出，被亚图姆逮个正着，但碍于双方重量实在相差过剧，亚图姆无法将对方摔出去，他一手握住狩森的手腕向外旋转使其疼痛，另一手压制对方的肘关节让狩森无法挣脱，以肌肉力量强行拉扯对方身躯大幅往前，让狩森去撞围绕擂台四周的粗弹力绳！

粗圆边绳的反弹力，将扑到绳上的狩森不由自主地弹回场内，狩森因而失去平衡重心，被直接跃起的亚图姆踢中胸口，他身形略微摇晃往场中央的方向退去，亚图姆正伸臂想以整个胳膊锁住对方颈项，不到半秒却马上退离。

场上银光乍现引起亚图姆戒备！六吋短刀在阳光下发出刃光！在十万火急之下，狩森紧急拿出藏于衣下的刀子想要刺击！

「你果然有带武器。」亚图姆冷冽地开口。他早在开局前就感受到对方的杀意。

「亚图姆！」刀子的线光闪动把在台下的游戏和杏子吓得魂飞魄散！两个人不约而同喊出他的名字！

「规则可没说不能带武器！大不了老子宰了你被关几年就能假释！」狩森恶劣地大笑，露出脏黄的牙齿，「我们是在格斗！搞不好还判我个『正当防卫』！」

他挥舞着刀子往前冲，往亚图姆的胸口刺去！

亚图姆迅速避开刀划，他侧身闪躲，电光火石之间，亮黑色的扁蛇抖出，不差分毫硬生生甩上狩森握刀的手腕，痛到对方大叫松掌，银白刀子瞬间脱飞越空而去！

亚图姆乘胜追击，趁着对方疼痛不适，他跳跃单脚弓起，飞膝挺出膝盖直接撞击对方的额头，登时让狩森面部血流如注，脑疼发眩倒在场中央！

赛钟铃声在狩森倒地之时长鸣！亚图姆赢得第五十场胜利！

知道对手暂无起身回击能力但意识仍旧清楚，亚图姆冷冷地开口：「谁都看得到我系皮带上场，你还用刀？」他大步晃过去，慢条斯理地弯腰捡回自己的黑色亮质皮带系回腰部。「真蠢。」

「飞膝踢！」属于泰拳的猛烈招式，被亚图姆运用得宜。

美和扶额，深深明白为什么师父说他游刃有余！亚图姆身上明明综合多家武术的精华，杀伤力大的招式他在这次格斗战中却没有使用。只有对付像黑道流氓狩森这样卑劣藏刀上场的家伙，他才亮出狠招。

不过为了符合师父的要件，他还是没让对方昏迷，所以飞膝踢只撞头脸，不踢下颔侧颈此等昏倒要害！

但这样叫第一位挑战的泰拳选手情何以堪！

场下没有参赛的众多围观群众纷纷爆出掌声！有的吹哨、有的高分贝叫喊，连续五十场战斗从不停歇还没有吃下任何败仗的年轻男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亚图姆好厉害！」游戏由衷地赞美着！

「对呀！」亚图姆真的太厉害！足以令人畏惧的强大男性！杏子一向喜欢富有男子气概的类型，加上亚图姆曾经保护过她，她对亚图姆已经芳心暗许。「对了，游戏……」

五十场比赛结束，为亚图姆提心吊胆的游戏心情总算放轻松，他转头和杏子说话。「嗯？妳是说……」

热闹嘈杂的气氛、为亚图姆喝采的欢声雷动，掩盖了游戏和杏子的交谈。

「我感受不到他的杀气，控制得很好。只剩最后一场了。」宗师开口。

「最后一场？」压轴不正是杀人犯狩森吗？赛程表上由擂台主单人战半百，五十场都已经全数获胜了啊！「师父，你是不是被烈日晒昏头了？」

宗师看向擂台上的亚图姆，已经披回自己开局扔下的外套，对少年的举动有些不解，他喊了场上的人：「亚图姆！」

亚图姆对着宗师点了点头。

「你们休息够了，所有挑战者们。现在是败部复活的隐藏关卡。」站立在擂台中央的亚图姆披着深色外套，狂风扬起了他的衣摆。

他喊出声：「获胜规则不变。第五十一场，你们其中一人在两分钟内仍清醒不投降存活在擂台上就算我输。我允许你们全部一起上。」

全部一起上？五十个？那不就等于被包围了吗？

乳白手指正握着手机，游戏被吓得眼睛张得浑圆，眼睁睁看着五十名决斗者，一个都没少，排成人龙依序踩踏阶梯走上擂台，其中还包括最后一场曾经拿刀的魁梧男人。

「师父，您让亚图姆一个人同时打五十个？」

「『不得受永久性损害』、同时要是清醒状态的最好证明，就是所有挑战者全都恢复原有战斗力，能够参加隐藏关卡——第五十一场的共同决斗。」宗师慢慢说出口：「他在共同决斗也必须胜出。这就是我的条件，用行动证明他的心。他并无异议。」

美和望向穿着各色衣服的男人们形成彩浪，团团包围站立在中央的亚图姆，「场地只有擂台大，五十个人一起站上去，亚图姆连跑动的空间也没有。赛钟一打，我看每个人都会往前冲，他恐怕连闪躲的地方都找不到。」

宗师毫不意外挑战者们的战策，就是形成人肉墙壁让亚图姆出不去。接下来只要等着决赛铃声响起，众人齐往前扑，依赖诸人迭加的体重共同压倒亚图姆，把擂台主压在底下两分钟，就能赢了。

这样一个死局，少年还是接受了。

他很好奇，对方想要怎么拿下胜利。

刺耳的钟鸣音鼓催化所有挑战者的行动，开赛就站好队形，把棕褐肤色男人圈围在场中央的他们，听到铃声，全速往前冲——

少年原地跳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擂台地板从中央整个塌陷，全部人都从架设地板的高台掉落到广场地面，狂风把围绕在高台下的蓝布掀起，暴露出地板下方的空间，全都是纯色的白软垫！

「这深沈的男人！」宗师看着五十名挑战者全部都掉在软垫上，亚图姆跳起后就跃到擂台场边，如今只剩下他一人踩在擂台边柱平衡支撑！

擂台地板已经整块坍塌落陷成废墟，挑战者尽数摔在垫上，纵然没受伤，在两分钟内想回场上也已经不可能，因为他们现在连擂台地板都没得踩，手握攀绳也是犯规！

——破坏场地，亚图姆成为唯一站在剩余擂台上的人，漂亮赢得最终关卡！

「还有这样的赢法？」美和傻眼。

「他前面足足四十四场，都将人击晕在场中央，不然就是摔掷在场中央。巧妙利用敌方的自身重量去敲击地板，反复破坏场地。」

「最后战斗，可以意料到所有人都会向前冲，重量会一瞬间全部集中在擂台中心。」

宗师想到亚图姆第五十战后就穿起外套。

年轻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打的。只要利用规则成为赢家便行。

技术、速度、力量、智能，少年无一不备。

最后决战的铃声长鸣响彻云霄，让此次街头格斗擂台战闭幕！

少年完全达成了他的苛刻要求！

「师父，我们生来根本只是帮他抬轿的普通人吧？」铃声停止，眼见获得最终胜利的亚图姆从边柱跳下被众人簇拥爱戴，美和理解到，那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男人，就是属于百万分之一的人中之龙。

他都已经三十岁，决斗技巧还不如亚图姆。

纵使是师父这个年纪，恐怕也没有集百家之长的能力。

「你忘了？少年后来跟我谈的是『交易』。我们武馆是唯一在公开场合上，没有被他挑破的道馆。你是唯一在广场上，没有被对战击败的首席弟子。」

「那是……什么意思？」

「亚图姆为了要跟他的对手双人对练，不要旁人在场的他，需要以『教师』入籍我们道馆。」宗师提点，「意思就是，如今一战成名、成为名人的他——会作为我们道馆的活招牌。」

「师父您说少年深沈，我看您才是老谋深算？」竟然把脑筋动到亚图姆身上。

「不，少年早就清楚会这样，才会用『交易』这个字眼形容我们的交换条件。我给他场地，他给我名声。」

宗师看着亚图姆在广场上急速迈开步伐，往另一个少年的方向移动。

受到人们吹捧，亚图姆置若罔闻，以极快的速度走到和他一样有着相似发型、却是白色皮肤、清澈紫眸的少年身边。

鲜红赤泽的瞳色散发锐光，亚图姆望见游戏白晰脸颊浮上的片片红云，有如火炎燃出的枫叶，他伸出手掌轻贴了一下。

「热度有点高。我打得太久了。」亚图姆抬首看向热日烈照，太阳毒辣到把游戏晒伤了？

毕竟游戏皮肤这么白，看起来就不如他耐晒。

亚图姆取下自己披在肩膀的外套，两手高高举起撑开衣料在游戏头上形成庇荫，将自己当作遮挡烈阳的保护伞。

「啊！是不是太热？亚图姆你流好多汗！」游戏看着汗水不停从亚图姆脸面、举高的双臂滴下，晶珠在金赭色皮肤上滚动滑落，急忙拿起随身面纸替他擦拭。

俩人都怕对方热到，只顾着关心彼此，反而忽略自己。

亚图姆两臂高举撑衣帮游戏遮阳，游戏双手上抬拿巾替亚图姆拭汗。

红眸俯视着紫瞳，俩人相视而笑，亚图姆勾起唇角，帅气英颜带出极为俊朗的愉悦容光。不同平常的冷峻面容，此刻亚图姆赤瞳燃烧似红炎跳动的鸽血深处，眸彩蕴含温暖的宝石光晕。

宗师亲眼见到，亚图姆此时此刻的神采变化。

年轻的少年王者、冷静沉着清冽的亚图姆正为了『另一个少年』改变。

上战场毫不犹豫击败众人的残酷血影，下擂台却升华成毫不吝惜付出己身的守护暖火。

『另一个少年』，肯定就是少年王者的对手，独享专属于他的唯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