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2 / 2)
沉默。
燕衡的表情已然看不出悲喜,他说:“你想杀我,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动手吧。”
桌上的龙凤烛爆出烛花,这原本是个情意绵绵的好兆头。
我别过头,眼泪不争气的直往下掉。
“你不杀我?”他轻笑了一声“可再没有机会了。”
龙凤烛的烛火闪烁。
“你这么不想嫁给我。我不逼你。”
燕衡不再说话,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抽离了。
我这么不想嫁给他……
我从小到大,只有这一个梦……
这个梦,此刻碎在我手中。
帷幔静静的垂着,我好像见到阿悦模糊的影子。
“阿悦……”
我好累。
殿外隐隐约约是歌姬们唱的吉祥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偾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直至天明,有女官来为我梳妆,更衣。姜国的女官奇怪的很,都不爱讲话。梳妆更衣的过程,沉默的让我心里发毛。梳妆完了又传膳,可我并没有什么胃口,就用了些清粥。我一夜睡得不怎么安稳,这会儿头疼得很,偏偏女官来报,说宫里传了歌舞,六宫齐聚。我身为六宫之主,后宫表率,不去也不得,于是阿悦替我收拾得当,便由女官引路去了。
直至现在,昨夜发生的一切皆如梦一场,我头脑不大清明。阿悦跟在我身边,低声道:“奴婢昨晚了解了宫里大概的情况,宫中已有嫔御四位。最高位份的是殷昭仪,再是周夫人,然后是薛美人和许良人。除却殷昭仪外,衡哥儿对谁都淡淡的。公主以后统领六宫,可要提防着这个殷昭仪啊!听说衡哥儿对她青眼有加,宫中诸多事物,一直是她在管。”我无心听这些,左右我是公主出身,怎么也比这些大臣宗族的女儿好太多,她们也不该对我太无礼才是。阿悦见我心不在焉,无奈的叹了口气。
姜国的后宫规制和卫国不大一样,设王后、昭仪、夫人、婕妤、美人、良人、采女。我们卫国就简单许多,除却王后外,其他妾室都冠姓唤一声“娘娘”,再低一些的都是媵妾。这就看得出我们卫国人性格单纯,哪像他们姜国人,一肚子花花肠子。我正想着,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手里的衵扇跌落在地。
“好奴才,冲撞贵人,该当何罪?”
我定睛一看,原是个宫娥,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话的女子形容圆润,新月眉,杏核眼;乌云团成元宝次形状堆在头顶,簪了支金步摇;身上穿着烟红暗纹宫装,通身气派不凡。看样子,她应该是个嫔御。只见她弯腰捡起我的衵扇,没有还给我,却放在手里把玩:“听闻卫国王室贵族习俗,新妇身着十二单衣,手持金箔福扇,姐姐就是卫国那位公主吧?”我听她语气,只觉得来者不善:“姐姐慧眼,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如何称呼姐姐?”
那女子莞尔:“妾身薛氏。”
阿悦低声道:“是薛美人。”
我回忆母亲平日看那些妾室时的笑容,依样画葫芦学来:“噢,是薛美人。”薛美人抬了抬下巴,也笑嘻嘻的看着我:“不知道如何称呼姐姐?大王可曾册封了吗?”她这话倒叫我不知道如何接了,按燕衡迎娶我的仪仗,那是王后的仪仗。可燕衡至今未下一道诏书,我的身份就十分尴尬。按理说,以我的身份和迎我的排场,是中宫无疑。可眼前这个薛美人戏谑的态度不免让我有些怀疑自己。那薛美人伸出衵扇,挑起地上跪着的宫娥的下巴:“你来说说,我该如何称呼姐姐?”那宫娥抖个不停,连连叩首。阿悦斥道:“大王以王后仪仗迎娶我家公主,那美人自然应当叫一声王后才是。”薛美人噗嗤笑出声:“姐姐!谁不知道大王没有下册封诏书!谁不知道大王昨夜舍姐姐而去歇在了殷昭仪处!姐姐这个王后,可真是好哇!”
宫人们窃窃私语。
我又羞又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已入秋了,两位站在风口,不怕着了风寒吗?”
这声音懒洋洋的,我回头望,想看看是谁替我解了围。
走过来的女子云鬓高缠,鹅黄织金锻的衣裙;丹凤眼,柳叶眉;方才还觉得薛美人气度不凡,和眼前这位相比就是云泥之别。不用说,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她们口中那位殷昭仪了——除了她,谁戴的了这满镶宝玉明珠的银凤,谁穿的了这样绣工卓绝的衣衫?
好,好个绝世美人。
我心头一点酸涩,按薛美人所说,燕衡昨天是撇下我去了她宫里。我想她一定很温柔体贴,燕衡才会常常想去见她。
薛美人瞧见她,连忙行礼:“殷昭仪万安。”
殷昭仪睨了她一眼,转向我:“公主才来姜国,想来没有看过姜国的歌舞吧?今日还有晋国的两位贵女,公主也不会觉得孤单。”
晋国的贵女?
我一脸茫然,殷昭仪不再理会我,径直走过去了。
薛美人把衵扇塞到我手里,提着裙摆快快跟了上去。
阿悦叹了口气:“那薛美人个性张扬,却不难对付。只是这个殷昭仪,上来就唤您公主,看上去是待人有礼,实则……暗指公主您尚不算衡哥儿嫔御,与他们大不相同。又提起晋国贵女,一来说公主是外人,二来……暗示公主与各国送来的女子并无不同。”她摇了摇头:“比当年姚氏不相上下啊…”
我听这些明指暗指好不头痛,我只想母后原先应付姚氏申氏好多娘娘媵人如鱼得水,我想我以后嫁给燕衡一定不会这样辛苦。可燕衡不止有好多娘娘,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各国公主,贵女。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述自己心情,只握紧了衵扇,朝余音台去了。
我做不好母后这样的女人,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做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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