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2 / 2）

姬相答：“正是。”他伸了个懒腰，冲我一笑：“在下姬莘。”我被他的无礼吓到，此人于驾前尚且不顾礼数，我因殿前失仪成为笑柄，这样一个人来教导我，我实在捉摸不透燕衡的想法。姬莘见我不说话，便道：“公主第一课想学些什么？”

想……学些什么？

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亵衣，不由得往披风里缩了缩，尴尬道：“师兄可否容我更衣……我这个样子实在不合礼数。”有奉茶女官上来奉茶，他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混不在意的说：“公主端端正正的穿着衣服，又非赤身裸体，有何无礼？”

我眼皮跳了跳，我看阿悦，她的眼皮也跳了跳。

这是个什么浪荡登徒子？！

可看奉茶的女官和身后的宫娥，就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我想，早闻姜国民风开放，也不至于此吧？我正想着，姬莘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快步出了殿去。他身后跟随的女官回来，冲我行了个礼：“相爷想到了个有趣的先走一步，公主先换个轻便的衣裳，咱们这便跟上。”

姬莘搞得我一头雾水，他那女官倒很有眼色，上来扶住我更衣去了。

换完衣服，阿悦替我绾发，我问那女官：“你叫什么名字？是侍奉姬相的？”女官答道：“奴婢名十五。是相爷近身。”我打量她，比一般的女官干练不少，姜国的女官太沉闷，这个十五倒是很机灵。不知是不是这个姬莘偏爱白色，连她身边的女官都是一身白衣。我整了整束发的发带，问十五道：“姬相一向这么……不拘小节么？”十五没有答话，只是利索替我整好衣摆。

这个姬莘不成体统，他的近身也奇怪。

出门上了宫车，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一个叫“天泽台”的宫殿。

入宫门，好似是个歌舞宴会的宫殿。姬莘站在高高的主位上，殿下站着数名侍卫，皆穿着黑衣。

阿悦和十五搀扶我上前，我忍不住问：“师兄这是？”姬莘指了指殿下两班侍卫：“这是宫里武艺不错的侍卫，今日在天泽台比武，请公主过来观看。这，是第一课。”

第一课？比武？

我一头雾水。但看姬莘严肃的样子不似开玩笑，我也就不再发问。姬莘给台下舍人使了个眼色，那舍人便击鼓示意比武开始。

只见队伍中走出一高个侍卫，对面走出一斜髻侍卫，二人互相颔首示意，由舍人第二通鼓开始。高个最先发难，一拳直逼斜髻面门，那斜髻往左一个闪躲，回身一个扫腿击中高个后背。高个受力险险跪倒，只见他右手一个撑地借力，回拳击中斜髻面颊。

我看的心惊胆战，手中的帕子在手中绞了一圈又一圈。姬莘余光看到，稍稍侧身：“那个稍矮些的力量上不如高个，胜在行动敏捷；公主知道有句话叫四两拨千斤么？虽然看上去高个强壮一些，但结果未必在于外表。”

话音刚落，斜髻一个闪身躲过高个攻击，侧身飞踢将高个击倒。

姬莘笑：“看，这就是四两拨千斤。”

台下的侍卫开始为高个呐喊助威：“起来啊！”“打他！起来！”“加把劲！”

高个一咬牙，腾身而起，与此同时飞快出拳，一拳击到斜髻胸口。

斜髻晃动一下，躬身喷出一口血沫来。

台下却无人喊好。

大家都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高个出拳的时候，手指上多了一枚锥形的戒指。

姬莘突然笑了，他低声道：“高个这个是康将军的庶子，斜髻这个是盛国公家的姑爷。”接着，眯起眼睛看着我：“公主殿下，这场比武，谁胜谁负呢？”

台下一众侍卫齐齐看向我。

我看了看阿悦，阿悦也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比武须得公平公正，他舞弊在先……”姬莘抬手打断我的话，他给了十五一个眼色，十五会意，下台走向二人。

二人见了十五，颔首示礼。

十五左右看了看二人，一个旋身——二人一人一拳，十五身法快的我根本没有看清。

好身手！

二人摇晃一下，斜髻的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十五回头冲姬莘抱拳：“这次比武，康怀胜。”

姬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或许是我天资浅薄，我并未能理解姬莘的目的。但能看出姬莘是想要教给我什么，他做事的方式是这样的独特，又是这样的滴水不漏。姬莘好像看出我并没有理解他的深意，我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失望。十五挥手示意殿下的两班侍卫退下。姬莘双手背在身后，问：“公主可知天泽台的来历？”

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姬莘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腿早就站的酸痛，见他终于有意要坐，便也不再客气，过去落座。姬莘在我身边坐下，十五端上茶汤。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先王宠妃廖夫人，黎国人，黎国好武。先王建了这天泽台，常常在这里安排比武，以此来博廖夫人一笑。赢的呢，自然是一步登天。”

我问：“后来呢？”

“后来，廖夫人遇喜，不小心从这高台上跌下来，一尸两命。”

他把不小心这三个字咬的很重，又接着说下去：“进了这王宫，不管是后妃还是侍卫宫女，都想着往上爬。侍卫宫女呢，想着加官进爵，或是得到主子的宠幸，一朝翻身。后妃呢，就是盼望着大王的恩宠。可最最重要的，是在这座宫城里活下去。”

活下去……

姬莘亲手给我添上茶汤：“听说你刚入宫那夜，身怀利器，要刺杀大王？”我接过茶碗，想起那夜，或许这是我和燕衡矛盾的源头：“我没有！我也不知道那匕首是如何出现在我身上的。但我绝对没有想过要伤害他！”姬莘啜了口茶，神色依旧淡然：“那公主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何人把这柄匕首放在你身上呢？”

阿悦连忙跪下：“奴婢一直跟随公主，绝无二心！虽然奴婢也怪大王恩将仇报，但奴婢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连忙去扶她：“我自然是信你的。”又转向姬莘：“师兄如何看待此事？”

姬莘放下茶碗，再次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我只是随意猜测，这种事情我怎么看得清楚？时间不早了，我还约了佳人赏花，先走一步。”他冲我拱了拱手，又招呼十五：“把公主送回去。”自己就快步离开了。

好个姬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