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一年前。

“请你逐字逐句核实这份证词，最后签字按手印。”

生硬的语气，冰凉无一丝温度的声音，令顾寻非常不快。

仿佛察觉了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办公桌后的万陵温声道：“这份证词对我们非常重要，是法庭定罪的依据之一，一定不能错。”

顾寻从那个姓时的刑警手里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纸页。

第一页是证人信息：

姓名：顾寻

年龄：27

与被告关系：庄历亭（父），庄悯（同父异母兄）

读到这里，他把证词往大腿上一丢：“庄历亭不是我父亲，庄悯也不是我哥哥。”

“只是陈述亲缘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顾寻的态度很干脆。

万陵说：“法律上或许可以否认，但医学上不行。”

“那就不要写。”

时彻冷冷盯着他：“这是证词的固定格式，谁也改变不了。就像你们的血缘关系，不是凭你说一句话，就能变得了。”

一想到前两天时彻还在跟踪自己，顾寻就火大，再加上他一句两句都在暗示他是庄历亭的私生子，摆明了不相信他。他怒极反笑：“既然这样，那我看不看这份东西又有什么差别？”

万陵到底比时彻吃过的盐多，以安抚的姿态道：“法庭有权获得所有与案情相关的信息，这种事情不能马虎，毕竟我们都希望他们得到法律的公正裁决。而且，我们已经采取措施，严格控制知情范围——这也是证人保护计划的一部分。”

他说这些，无非想让顾寻安心。但对自己性命的担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白纸黑字明明白白，顾寻还是头一次见，觉得异常刺眼，极不舒服。

“我这算不算大义灭亲？”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纵是老刑警万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答。这时便听时彻道：“大义灭亲总强过另有所图。”

顾寻挑一挑眉，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时警官这话，是说我另有所图呗？那我请问你，你偷偷摸摸跟了我这么久，查出我图什么了吗？”

“行了，别太过分。”万陵不等时彻开口，就接口道。

“过分的是他。你们的证人保护计划里，还包括跟踪这一项吗？万队，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如果你们单位的人再跟着我，再怀疑我，这个证人我不当也罢。”

时间回到现在。

万陵的办公室朝东，此时正是旭日初升，一天中光线最好的时候。万陵却将百叶窗合上，于是只有些微的日光筛透进来。

万陵刚洗了把脸，鬓角还是湿的。他随意挥了挥手：“坐。”

上次从这里离开后，顾寻就没想过再回来。事实证明，他确实太傻，居然相信了什么证人保护计划。

时彻已经请技术组对图片进行分析，很快结果就会送过来。顾寻不说话，目光阴沉。万陵也没有开口，而是低头看着刚拿到手的鉴定报告。

昨天晚上时彻带着武翔和物证科去了“魅蓝”夜总会，让物证科把当晚大厅和包厢桌上所有用过的酒杯都分类带回。这不是一项小工程，有的杯中还有没喝完的酒，足足折腾了物证科好几个小时。先前之所以没有查验，是因为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会毁灭证据。但是假如凶手，或者别人，并不想毁灭证据，只是想藏匿证据呢？

万陵看完了，一言不发，将报告递给时彻。报告里写，二类酒杯（即大厅桌上使用过的空酒杯）中，有一个发现了氰化物的残留，杯壁上检出了三种指纹，一种属于酒保阿宾，一种属于郑筱，还有一种属于林城。

这只杯子上为什么会有林城的指纹，答案不言而喻。

时彻想说什么，万陵以眼神制止了他。

“我们想听实话。”这是对顾寻说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们？”顾寻反问，“你们的证人保护计划，让我差点被杀。”

这一次，万陵没有了一年前的温言好语：“你知情不报，没把你关进去已经是格外宽宏。现在也只是让你坐在这里说。难不成你想进审讯室说？”

“我不相信你们。”

“但我们是你唯一的选择。”万陵站了起来，似乎想制造一种压迫感。“否则你也不会来。”

顾寻忽然笑，可眼底一丝笑意也无：“没错，我是很悲哀，但我死了也就死了，毕竟大义灭亲，就应该有这种觉悟。可林城，他是无辜的。”

“你是为了他？”

“我的命就该是我的命，谁都代替不了，也没有人有资格有权利代替，林城也不行。”

顾寻往后一靠，将双腿支得很长。“就从23号那天晚上我到‘魅蓝’说起吧。”

他说了很久。记不清楚的地方，也明确指出。说到林城把他安置在后巷，最后留下一句话，他感到筋疲力尽。

“他说是他欠你的？”万陵在窗边站着，环抱双臂。“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顾寻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唯一保留的，是发现林城手机这一节，直觉就是不想让警察知道。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追究，他懒得管。

万陵桌上有一面奖牌，奖的什么顾寻没细看，只是望着黄铜色镜面反射出的一张脸。因为缺乏睡眠，再加上思虑过度，无暇操心自己，他现在胡子拉碴，印堂发黑，看上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么多年，庄悯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要我死。”顾寻移开目光，“其实也用不着什么证人保护计划，他总会猜到是我。除了我，谁还会这么了解他们父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