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班主见枪声终于停了,连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面扯着嗓子吆喝整个戏班子的人赶紧救火,一面叫住经过的武生,让人去自己屋里头,找几贴班子里最贵最好的膏药来,自己则是神色紧张地搓着手,硬着头皮来到谭瑞霖与齐笙的面前。
江淮的枪还没有收起,就沉着脸站在旁边。班主偷偷瞄了一眼地上那个已经没了气儿的小花旦,身体顿时抖得更厉害了,只能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堆叠在那张已有风霜侵蚀痕迹的脸上:“二位爷,今儿个这事……”
出了这种事,他不可能逃得了干系,甚至整个戏班子都有可能跟着他吃枪子。
谭瑞霖扬扬眉,没做表态,毕竟暗杀是冲着齐笙来的,他只是倒霉被波及了。
齐笙摆了摆手,示意班主不必解释,将事情交给江淮处理后,自己则轻车熟路地领着谭瑞霖穿过手忙脚乱救火的众人,来到一个种满月季的墙角边,弯腰从花丛中捞起一根水管。
谭瑞霖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座小戏园里还有自来水?”
齐笙“嗯”了一声,拧开水龙头:“伸手。”
火药伤还是应该越早处理越好,谭瑞霖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依言将皮肉翻出的虎口递到齐笙的面前。最初的麻木褪去之后,翻涌而上的疼痛感被微凉的水流渐渐抚平。
“刚刚命悬一线了都,还不追究吗?”
齐笙摇摇头。
谭瑞霖不置可否的笑笑。在他的印象中,齐督军可是位雷厉风行的人物,当年不列颠和东洋联手攻打青城不下,就暗地里掳走了他的姨太太,用她的命做要挟,要求督军投降并在转移通商口岸所属权的条约上签字。督军震怒,连夜彻查究竟是谁背叛了他,几乎血洗整个齐公馆。
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是个心慈手软的。
若换成谭瑞霖自己,班主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入狱了,说不定为了从他嘴里挖出一丝半缕的线索来,还会让狱长用点刑罚。
既然齐笙不打算追究,他也没立场去对别人的选择评头论足。
“齐先生。”谭瑞霖望着被水流慢慢带走的火药颗粒,正色道,“东洋人这么想得到青城的所属权,肯定不止对齐家一家动手,就不担心他们联合商会反咬一口齐家吗?”
齐笙关了水龙头,将水管重新放回花丛中:“商会那边有谭家坐镇,不会的。”
“齐先生,太过轻信别人无疑是自掘坟墓。”谭瑞霖垂着那只受伤的手靠在墙边,反正都在地上打过滚了,全然不在意西装会被蹭得更脏。他从兜里摸出早已被压扁的烟盒,挑了根较为完整的香烟叼着,“谭家的商行早就不归我大哥管了,前些年您与他的协议在我眼里也是不作数的……有火吗?”
齐笙沉默地掏出火柴,见他不太方便,帮着擦燃了一根。
谭瑞霖没有接,而是就着他的手点上,浅浅地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顺着鼻腔直冲大脑,缓解了手上的疼痛。他强压下咳嗽的欲望将烟吐出,隔着袅袅烟雾望进那双不起波澜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唇角勾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有所指道:“战争财谁不想发呢?”
齐笙眉峰都没有动一下,不答反问:“用人命换来的钱拿着不觉得烫手吗?”
“我说的不是谭家。”闻言谭瑞霖低声笑了出来,他抬手将香烟在墙上碾灭,“我爸清清白白了一辈子,我才不干那缺德事,让人指着老头子的脊梁骨骂他、他儿子是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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