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回山(1 / 2)
趁春色渐淡,天地为证,无需樽盏奉尊,千尘颔首,于少年手心划千宁弟子符,拜师礼算是了结。
右手手心还泛着刺疼,他迷糊地瞧手心里依稀退隐不见的暗纹,不甚放心上。稀里糊涂地简拜一个大名鼎鼎的尊者为师,后又顺理成章的多了个声名鹤立的仙派师门做靠山。
明赫觉着自身活在云里雾里。
被千尘染揽上残荒御剑而高飞行时,胆大心细的小皇子看地面人来人往渐小如黑细蚁略略慌乱,好歹稳住未露丝毫胆怯,适应片刻,疾风呼啸携夹一阙江南小调嘤咛,不远望见吴山迢迢水脉脉,游人知笑欢语。
谓是好风景,撩得人移不开双眼。
睁大墨色的灵秀双眸四处乱瞅,青山重重,千番云浪滚,近身的云雾缭缭飘渺,明赫伸出手,欲抓向浮于身周的一些,手掌拍散薄云,一通乱抓手中空空。
剑上少年胡乱的闹腾,手舞足蹈地免不了磕碰千尘染,他丝毫未察,一心一意同浮云抗争。
“别闹。”轻拢少年不似常人的凉手,千尘稍肃。
他略不满地撇嘴,踌躇思索一会儿,终熬不过贪玩的念想,心痒痒的,回头扯扯身后人的衣袖。
“师尊,有无法子让我握住这些云朵?”
咳咳,不得不说,这小鬼头真会作着玩。
身后人缄默一下,随后柔声道:“有。”
不知千尘染嘴里念了些甚,于剑身侧施了何法术,明赫涟渚唯觉身周空气骤然凝聚,甚至呼吸都艰难停滞了一瞬。
少年因气息不顺,死捂胸口脸色愈发苍白,千尘见状赶忙于他背脊处画符施法,消除不良影响。
待明赫喘息顺畅,回神转头再次看去,便看到万千世人口中高高在上,孤清冷漠的千尘尊皱眉紧锁不解,关切看他的幽深墨眸透尽寒凉与担忧。
“可好些?”
“好多了,多谢师尊。”
稍心安释然,噙上淡淡的柔和笑意,千尘捏住身旁一团被困外延灵界中的剔透凝固云雾递给他。
少年踌躇不知是否该接。
“拿着。”言语更温了些,迷的少年熏醉,接过递来的云团。
一团渺渺云雾紧密地揉合,圆呼呼晶亮亮,看来十分可爱灵动,明赫左右上下揉捏搓玩爱不释手。
“我外释灵力设下可触结界,里面困着云雾气。透过灵界,你可随意握这里面的云雾戏玩。”他低声解释,语气不复淡漠,平平间散了高寒,多添几许柔和。
明赫涟渚不禁眨了眨墨色的凤眸,暗思千尘染不似众人口中所道他心中所想的倨傲自持,反而温和待人,好相处得很。
渐渐的,他灼灼的目光自团灵雾挪到千尘染温润柔和的面庞不断来回,卒滞留于千尘飘扬的乌墨苍发。
心跳,不知怎的骤然漏了一拍,慌得低下眉眼。
这般温柔的男人,怎如此迷人?
不行,不行。
决不能被这个男人的区区皮相给蛊惑。定是他刚缺气窒息,才晕了脑子。
世上样貌姣好的人千千万,那些个胡作非为的妖魔鬼怪个个顶着极好的皮囊,总不能顺眼些的就都中意。
奈何双手不受控制,丢开云团转身上前揽住千尘正结印调转方位的臂膀。
千尘略略不解,低眼看着痴笑着的红衣少年。
明赫涟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脚尖,凉凉的小爪子毫不留情在他白玉无暇的俊脸狠狠捏了一下:“师尊,你对我真好。”
戏班子里头的角儿皆说,做戏时需得做全套,戏一开场必得候至落幕,才算完。为掩盖内心的浮躁搅动,心虚的少年尽力平复胸膛里中沉重且飞快的跳动。
不然千尘染一个不爽把他扔下去咋办,他得死死黏着他,教他想甩也得费点功夫。
不过不得不说,这手感,啧啧啧,实在细腻柔滑没话说。明赫反复捻抿指头一副回味无穷,仰着魇足的小脸如吸血虫攀附于千尘染身上。
千尘染被少年的冒犯之举惊得不轻,脚下残荒嗡鸣颤动,差点带着明赫一齐坠了下去。
生性清冷不近人的尊者何时受过他人此番无礼不敬之举。
洛南溪畔轻薄污蔑他不说,更放肆妄为不计后果的与他衣袖贴紧,任凭对方是何尊贵地位、与他为何相紧的亲眷密友,从前千尘染决不允许来人肆意轻犯。
世人崇敬的一代仙人,三岁黄口小儿也知止哭噤声,谁人敢承犯受戾刑的大不敬罪之险妄做轻佻。
方想蹙眉警告小东西莫再任性胡闹,便见少年残点点红胭脂的小脸贴上他的胸膛,温顺地蹭了蹭。动作依赖乖顺,好似一只半大小猫崽子撒娇。
朱华遍目污人心境,少年说到底还只是个心性不全,教人娇养坏了的孩子。
一十二三岁的年龄,正是爱玩喜耍的年纪,还是个不懂事,调皮爱闹的稚童。
加之出生高贵,父母兄姊惯养,犯事惹祸有人替罪,至多不过几句苦口婆心的劝导便草草了算,少年骄横的性子比起其他人家刁蛮孩童来更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童言无忌,童行无心,莫怪莫怪。
千尘染极轻地叹息,溢到唇边的斥责化去,温柔地轻抚明赫一头沾湿的墨发,手心以法温热缓缓替他烘干。
破开朔风疾驰着的残荒亦感触到宿主内心涌上千年不曾有过的柔惜,欢快的轻轻翁鸣一声,绽放耀眼的蓝泽甚是惹眼。
飘渺的雾气犹宛如白纱似笼罩整片山群,袅袅缭缭,缕缕环绕。
六座青碧色山屹,浩渺耸立其间,外绕座浮空低岛,时时刻刻散发浅浅的神圣紫耀光辉,远而望看充满威凛正然之感。
“师尊,这便是千宁山六峰一岛?”明赫睁大绚灵的晶瞳,再用力扯千尘染的衣袖,一眨不眨地盯看耸立于云雾氤氲中的灵山,嘴角划开喜悦的弧度。
低岛绿茵花簇,中立四合木屋,门前人影闪闪。
专心御剑千尘染淡淡应了一声,墨眸之中掀起一丝波澜:“抓紧,我们过结界,入宁央殿。”
不大听得明白,会意的略略点头,再转过身,踌躇片刻,迟疑地拽住他身侧的衣襟,见千尘染面色如一,未疑异与排斥他的不安分,定定安下心来,大着胆子把自个完完整整地贴上。
“师尊,你可要小心着点,别把我摔着。”
这可趣的小东西现在才想起小心,是否有些晚?
伏千尘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明赫嗅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很是好闻。
半晌,千尘当他话为耳旁风眼前云,明赫委屈抿嘴,抬头瞪千尘染一如既往平静的脸,故作天真地道:“师尊,你身上好香,我好中意你。”
一句没皮没脸的戏话将正蓄势破结穿界而过的千尘染生生哽住,残荒剑尖蓄成的光芒顷刻零散,他不得不放弃重头再来。
某尊者无力扶额,为何感觉刚收的小徒弟如此让人不安心,总喜欢作着玩,放在他人手里,早不知死去活来多少回。
千尘染自知对小东西过于纵容,偏不舍责骂他。
孩子,他还是个孩子。
定是童言无忌。
但愿如此。
一心性尚不成熟的孩子哪知何为中意,应许是他久未见尘世喧嚣磨练,心性不磨不正。但为一国深宫皇子,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不知不该言不可言之理,撒泼的性子的确过于烂漫天真。
不禁怀疑,怕是大阕帝后二人过度溺爱此子,造成明赫如今此番不知礼数的流氓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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