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云深（1 / 2）

“谁准许你进来的！”冷怒之声自身后传来，刺入宁念尘的耳中，周身不住一震。

不用转身回首去望，宁念尘也知千尘染的身后，此时站着那个他曾日思夜想，相思成疾的人。

亦是那个曾说，会护他一生一世之人。

听着熟悉的声音，宁念尘眸中眼泪几乎是愈发不可控制的下落。

他极缓转身，满眼朦胧的望着不远处凌然而立的他，微微启步。

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扑入千尘染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埋尽他的衣襟里，认真地告诉他：师尊，我回来了。

我不会再离开，留你一个人。

我回来了，我愿陪伴你一生一世。

宁念尘苦笑，轻张朱唇，一字刚启，便见那人眸色微冷，伸手握剑，宛花一划，竟是横刺而来。

顿时，宁念尘面上血色全无，连忙捻身后卧，堪堪侧避过去。

他知道千尘染的一招一式是如何杀敌发动，若是他真的起了杀意。

那攻势定然势如破竹，不拼尽全力今日怕是要殒身于此。

但他还有使命在身，决不能如此死去，也不能再次因千尘染而死。

刺啦一声，剑气四溢之间划破紫璃衣裳，割皮肉碎白骨，宁念尘强忍着剧痛，步伐依旧是有条不紊，抓准时机迅速后退。

他死死咬住一口银牙，才堪堪硬撑着没有倒下。

此时他的眸中掀起惊涛骇浪。

好你个千尘染，下手竟是如此之狠绝。

他冷笑一声，反手欲凝剑。

在记忆缓慢恢复的同时，昔日岐阙帝殿所授宁氏之法亦是渐渐出现于他的脑海。

身形宛若鬼魅，亦正亦邪的攻防之法，他不需过于修炼日愈熟悉，然与岐阙帝殿有关之事却依旧模糊不清。

他还从未亲眼见识过这位千尘尊者位至上仙动起真怒来的样子。

是了，他又忘了，他在千尘染的眼中不是昔日刁蛮任性只知顽皮捣蛋，受尽其宠爱的挚爱阿渚。

他不过是一个被族人唾厌抛弃而送来仙门各派做质子的妖魔族肮脏之物而已。

如今千尘染怒发冲冠为蓝颜，是怕他这个污秽不堪的魔物扰了他挚爱的安息，脏了他的轮回往生路罢。

思及此处，他心下竟有些释然，不觉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淡笑，望着千尘染的双眸没有半点畏惧退缩。

负于身后的五指轻松，凝成的幻剑悄然消散。

千尘染见他竟笑，猛地一怔，持剑之手一顿，剑锋偏转，却恰恰刺入他心口，更深。

面前的人吃痛抖得越发厉害，却苦苦支撑倔强着不肯倒下。

他那双眼，空洞迷离，看似没有焦距又仿佛看透了岁月的风尘，能看清人的本心。

宁念尘全然放弃了反击的机会，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攻击的力度。

他怕伤了险些走火入魔的千尘。

那是怎样的一抹笑，千尘染无法言表。

只知，他盯着千尘染的幽幽深深眼神里，写尽了悲凉沧桑。

然半点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徒徒留下一抹暗淡，几缕温和和点点星耀。

明赫或者说是宁念尘，望着他，就如此静静地望着。

几曾何时，他唯一的奢望，就是这么一直望着他，直到天荒地老，海枯撕烂。

万年前是如此，万年后的今天也是如此。

即便妖魔纵横，他纵然不管不顾。

“滚！”千尘染猛地拔剑而出，带起一丝二缕的刺目鲜红，扬起，又飞快落下，横隔在两人之间，恰似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鲜红的如此刺目。

“这是他一人的清眠之地，谁准许你一介妖魔族人来扰他清净的！给我滚出去！”

千尘染当真发了大怒。

不仅因为魔物竟如此大胆闯入其中，更是因为方才魔物看他的眼神，那抹淡笑，撕开了他心上血淋淋的伤痕。

从未见千尘染有过如此大的怒火，发泄而出，犹如暴怒中的野兽。

宁念尘保持着被刺中的姿势立在原地，静静地，感觉着从脚底涌上发顶的凉意。

宁念尘曾无数次的感受过这份凉意。

他知道，这是生命流逝的感觉。

但他依旧望着他，笑着，面对他的盛怒缄默不语。

左臂和心口还在涓涓流血，却是已不痛，只有漫无边际的麻木，他伸手按上去，触之一片粘滑。

呵，千尘染，你当真是一点都认不出我啊。

当初说要护他一世的人，出剑重伤了他。可宁念尘怪不了他，只因那往生离人。

若有机会，他必定要寻到申兰芷存于世间仅剩的一缕已无自身意识的残魂，折磨她以慰心。

至于挽兰，也罢了。

他若是宁玄，生来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若为明赫，也不该再是一个傻乎乎的烂好人。

如今，他为妖魔圣子，宁念尘。

这一剑，似乎倾尽了所有的美好，打碎了他心中所有的期许和感动。

就算千尘染对逝去的明赫涟渚念念不忘，那又如何？

他回来了，千尘染却再不识得他。而他也早已不是那个纯净的孩子。他的心脏了污了，杀人也已如麻。

他曾是灵，也曾是人，而现如今，他是魔。

是啊，他爱他。

知道了，又能怎样。

千尘染爱的是那个他，是已经化为一杯黄土逝去的明赫。

那个他，死在了这个世上，死在了千尘染的心中。

千尘爱的，只是那个死去的明赫涟渚，只是那个从今往后活在他心中的阿渚，而非他宁念尘。

就像万年以前，北宁海上仙爱的是那个不谙世事善良纯净，还未与岐阙帝殿相认，从而拥有高贵身份强大灵识的小石头，而非后杀伐决绝众仙惧畏的九容宁玄。

不然千尘也不会亲手将宁玄逼入绝境，以死明志。

他早应该在妖魔界就清楚这些的，现在又在傻傻地奢求些什么。

抬眼，眸中再没有一一开始入室时的温湿璀璨，只余一片落寂的死灭暗淡。

宁念尘朱唇轻启，音如珠玉：“你有多爱他，千尘染。”

“你有多爱他，你愿意为他不顾一切？你愿意为他弃所谓的天下重任？你愿意为他自散一身仙力？”

三个连问的发出千尘染一愣，却不知如何回答。

“有没有想过他是为何而死？若不是你亲手放掉的他，他又如何会死的如此凄惨，甚至死无全尸。”

“若你是你够强，何不手刃魔尊孟一九，与他一同回千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