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再别(1 / 2)
他笑着望着那个面容凝滞的清俊男子,看着站在翟浦身旁面容为他而凄苦无助的瘦小少年,微微莞尔带下更多腥血。
发白唇染血成朱,微动,凝视他清沉澈澈的眸子,无声传音交付:“代我好好照顾白弋……”
“让他好好的,莫要负了他,他若不愿与你一道,就放了他走。”
宁玄知道,虞人氏还是认错了人,及是如此,在他错的时候,他该引导向对的。
万年前的歌舞无双,今世宫廷朱房琉璃瓦,那颗木棉下遇见他的不是明赫,而是白弋。
多少年的交情,他的话,翟浦应当会记在心里。纵使他摸不着头脑,日后回列仙班时,定会知他用心良苦。
“替他,种一片木棉林……”
宁玄不论白弋是否真能放下旧爱新仇,是否原谅虞人氏,虞人都该遵守诺言,为他种下一片木棉林。
曜国北宁,有一片存世千年的木棉林,林中有一衣冠冢,立碑碑上无字。
人世难得几层欢,一瞬华贵一刹倾颓,无喜无悲,无知故无畏。
可白泽又如何无知,除岐阙帝殿通晓天意不言。
雪羽祝凰可窥探天机一二外,他白弋博览众物,天上地下天文地理读人心续,是个最明白的局内人。
红火而硕大的美丽木棉花朵非他宁玄所喜,是白弋的最爱。
白弋内心无限悲戚,悲痛阖眸侧头不愿再看。他与翟浦不过是偶然相遇,他们皆是发觉异动而赶来。
他在整理包裹准备趁乱逃离时,他感应到宁玄灵识渐散,趋于灭落,不顾祝玉子阻拦慌忙赶来。
傻货,你先想想自己啊。
白弋牵了牵嘴角,展开苦笑。
时限未到契机未至,虞人氏是绝无可能念及与他的往事的。不如以凡间的身份与他相处,更自然无拘束些。
他生来高贵,不屑于他人的施舍,不是他的终究得不来,是他的百转千回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宁玄轻笑,与白弋四目相对心心相印,白弋意会传音令他放宽心,莫要为他担忧。
这是他能为白弋,为他们,做得最后一件事。
清沉星眸忽的涌起大片惊波巨浪,一瞬天翻地覆。
翟浦侧头看向身旁娇小孱弱的少年,目划过诧异,混沌变清明,了然。
白弋似是被他盯得不爽,不解地看他,见他死死地盯着,不多做解释,只眼角微提,目含柔意,勾人桃花眼波光潋滟淡淡一笑,极为苍白。
心底纷涌起无尽惊痛绝望,他怔怔看着那气息将绝的倾世男子,终于,缓缓点下了头。
他答应他。
无论是什么,有关于白弋的,他都答应他。
心愿即了,宁玄心底松动的想要轻轻舒出一口气。
白弋轻冷一笑,却拨了翟浦心弦,这声笑,他似是在哪里听过。
他赫然一怔竟喃喃低声念出:“白弋……”
好似是,在他迎娶白弋那夜的洞房花烛,他掀开盖头后恨意不止,他轻然一笑,让翟浦不知为何慌神恼羞,深陷于那双含水桃花眸。
白弋无心理会翟浦的失神怅惘,身后站着的小鹿此时也不再化形遮掩,上前笑容不再,悲戚无声。
纸篓子一旦被捅破,破罐子破摔乃唯一解。
果真是她。
宁玄暗叹。
雪羽祝氏与阴冥燕氏的养女祝玉子,虽幼年凄惨也是可怜之人,却曾有祝寥落悉心照料,钟离氏常畔在侧,倒也不甚疾苦。
他想与他们道别,但那是奢望,因为他早已没了丝毫言语气力。
回眸,淡淡看他,绝世独立之人此时早不复那仙人模样,千尘定定看着他,几乎比他更似一个将死之人。
眼前浮现大片的迷离花色,是那年洛水繁花,是那年屋前月下,他扶着他的手书写下一篇字迹,他刻下四字,字字自私,笑对他说永不分离。
他们,都失言了。
短暂凡尘人生的最后一眼,他望向了原本沉睡在业火灰烬中的少年。
此生无留遗憾,不过,想再看他一眼。气息将绝,只那一眼,便耗尽了所有力气。
惊觉发现莫劫已苏醒过来,一头白发飘扬似雪,像是初见之时一样,向他缓缓走来,大片迷蒙薄雾,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对他展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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