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 / 2)
她没有说话,女人又自顾说道:“可怜我婉红姐的容貌当年也是在一枝春数一数二的,嫁给了日本人不说,还生了你这么个乞丐似的的丫头。”女人说着用食指轻抬起她的下巴,“这张脸洗洗干净也还算是个美人胚子。”
女人长长的指甲陷在她下巴的肉里,她用力挣脱开来,女人却笑了一声,“哟,日本人脾气还挺倔。”
“中国人。”
“你的眼睛可不像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她一字一句地重申。
女人点了根烟,吸了口,烟味混着雨水带来的泥味,飘落在冬日里阴霾的天空中。“中国人至少要把话说清楚。”半晌,女人才开口:“婉红姐没教你中国话?”
“他不许我们说中国话。”
“日本佬就是无赖。”
说完这句话,女人又长吐了口烟,半抬着化了精致妆容的脸,看着远处教堂的圆顶,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沉思之中。
“曼珍姐,程老板来了。”许久,门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知道了!”
女人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到脚下踩扁,从旗袍里抽出手绢驱了驱身上的味道,转身推门走了进去,又忽然想起什么,推开门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花,从袖中取出两枚袁大头塞进她的手中,“听说婉红姐病了,这些钱先拿去给她买药,告诉她,我过几天得空了就去看她。”
见她还继续站在原处,女人催促道:“愣什么,快去啊。”
“谢……”还没等她说完谢谢,那门就关上了。
她抬起头,头顶的两个大红灯笼微微摇曳,灯笼里透出的烛光照着“一枝春”的牌匾格外明亮。
刚刚的那位小姐,似乎是与自己母亲认识的。也是,她的母亲原来就是一枝春的。
初华拿着钱跑去了药铺,老板娘看了看她,想扬手让她走,初华忙伸出手露出那两枚袁大头,“药……药……”
老板娘看着钱,打量眼前的小乞丐,“这钱你打哪来的?”
“别管,药,给我。”
老板娘给站在柜台前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他忙把药抓好送了过来,“这药啊,治标不治本,你要是想要你娘痊愈,得送她去看西医。”说着要伸手去拿那枚袁大头,初华忙收回手,“西医在哪里?”
“城东头就有一家。”
老板娘从她手里把钱抠了出来,吹了吹。“这钱我先收着,明早你过来,我安排人把你娘送到医院。”
初华拿着药回到了家中,与其说家不如说是只有四个墙壁的屋子,家里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人搬走了,连父亲以前最喜欢的那套日从本带过来的茶具都被拿走了。她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了。
初华驾轻熟就地生了火,受潮的柴火冒出的烟气熏得她直想掉泪,好不容易熬好了药,她端进了房里,只见母亲还躺在矮榻上,茶几上是抽剩的烟袋。她将药放在了桌上,轻声喊道:“娘,喝药了。”
婉红仍是躺着,甚至连呼吸的起伏也没有,初华怔了怔,上前了几步,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娘……”
婉红的胳膊倏地从身上直直地落下,砸到了矮榻上。
外头的冬雷轰地一声炸开,初华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退了几步后突然推门跑了出去。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跑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跑起来才没时间让自己想些别的。冬雨越下越大,破棉袄已经被雨水浸湿,裹在身上又冷又重。
她突然想起了刚刚给过她钱的那个女人,也许她知道该怎么办,她忙往一枝春的方向跑去,却在转角被一辆轿车撞倒在了路上……
——
“撞倒在了路上,然后呢?”咖啡店里,金发碧眼的法国女子睁大了眼睛问道。
她的面前是位穿着旗袍的中国女人,坐在角落里,秋日午后的阳光从她面前洒落在桌面上,衬得她的位置更加黯淡。
“简,你是作家,你也知道,故事一口气说完了可就没意思了。”她笑了笑,搅动着咖啡,让它在阳光下泛起好看的涟漪。
“原来只是故事?我还以为是程小姐的自传呢。”金发女子恍然大悟,“我要去上钢琴课了,下次见面,你可要把后面的故事讲给我听。”
“好,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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