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三）（1 / 2）

这几日，何姨一直带着她在上海转悠，无论去哪她都能说得上门道来，十六铺来往的邮轮，法租界香软的面包，还有南翔的小笼包……但凡是何姨能找得到的地方、记得住名的美食，就一定带她去看看、去吃吃，最后还带她去静安古寺拜了佛，说这里灵得很，程孟蓁跟着求了一支前途签。

粉黛朱唇色玉颜

准许吹笙上金阶

东西南北江中客

前世因缘今生孽

她虽不懂签，可这上面最后一句，看起来却像是姻缘签，又或者说自己以后的前途是前世因果才得来的？

实在让人捉摸不得。

何姨求的是富贵签，解签的老僧人说她将来是儿孙满堂的富贵人家，何姨听了很是高兴，问身边程孟蓁：“你刚刚求的是什么，让师父一并给解了？”

她忙否认，“刚刚只是拜了菩萨，并没有求签。”

她想起这几天背着何姨去找的几份工作，不管是车行的车夫还是店铺打杂的，都是要的男人，初见她时很都客客气气，一听她是女孩子，就纷纷拒绝了她。

也是，在当今中国，抛头露面出来工作的女性，并不太多。

回到了公馆，程繁之已经回来了，何姨高兴地跟他说了今天在静安寺求签的事，程繁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等培南结婚生了孩子，您可就是真的大户人家了。”

“培南那小子还早着呢，倒是四爷您——老夫人等着呢。”

“我？”坐在沙发上的程繁之挑挑眉，嘴边衔着笑意，“我等着芝芝儿长大，做何姨的上门女婿。”

“又在说胡话。”何姨佯装要打他，程繁之忙从上衣口袋抽出两张电影票来，“请你看个电影，当做赔罪。”

何姨笑笑，“我这把老骨头还看什么电影，又不认得字，你和孟蓁去吧。”

程孟蓁瞅着那电影票上写的是英文，便答道：“我也不认得英文。”

“两位漂亮的女士都不买账，沈先生给我这两张电影票我是没机会借花献佛了。”他将电影票扔在茶几上，何姨见不得他这么糟蹋东西，把电影票拿起一张来塞到程孟蓁手中，“不懂英文去看看学学也是好的，这大上海的公子小姐们，谁能不懂个英文。”

“你看，何姨就是比你觉悟高。”程繁之看着她，嘴角仍是带着三分笑意。

电影是六点钟开始的，电影院在虹口，离公馆比较远，吃过晚饭程繁之叫了辆汽车，载着他们去了虹桥。

沈先生给他们的电影票是在一个独立的包厢里，侍从替他们拉开了门。程孟蓁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门后是有个台阶的，不设防地踩了空，幸好在后面的程繁之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腰，才让她没出丑。

“小心点。”

程孟蓁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红楼里进大观园的刘奶奶一般，局促不安，她小心翼翼地落了座，侍从为他们端上了几样点心和茶，又问了几句是否有别的需要，才退了出去。

电影开始，幕布上显出几个字——Madame Butterfly。

“蝴蝶夫人。”程繁之解释。

黑白的影画在眼前跳动，没有声音，屏幕上常有几句英文长句解释，程孟蓁虽看不懂英文的旁白，但剧情大抵看懂了一些。影片讲述的是一位日本的艺伎爱上了一位美国军官，而那位美国军官早有家室，后来美国军官回了国，艺伎在日本带着他们的孩子苦苦等候丈夫回来，最终换来的是始乱终弃，在电影的结局艺伎选择了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璀璨而又短暂的一生。

一场悲剧演完了艺伎的一生，这是程孟蓁第一次通过屏幕见到真实的日本，樱花、狮子舞，还有熟悉的日本旋律——都是她父亲在中国时常挂在口中的。

“孟蓁，孟蓁？”程繁之叫了她几声，她才从方才的电影中将神拉出来，包厢的电灯已经拉开了，侍从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出去。

走出了电影院，时候还早，程繁之提议沿着街道走几步，把看电影时的凭空生出的那些感情消化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何姨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怎么了？”程孟蓁抬头，正对着他的眼睛。

未想到她会突然抬头，程繁之也愣了一愣，而后笑笑，转了话题：“方才的电影里，蝴蝶拿着匕首时说了一句话，翻译过来是——宁可怀着荣誉而死，决不受屈辱而生，若你以后有机会能看到《蝴蝶夫人》的歌剧，一定好好好听一下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