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一）（1 / 2）

民国五年的九月，程孟蓁通过了玛利亚女中的入学考试。

女中有单独的校服，蓝布的盘扣上衣和长到膝盖的百褶裙子，这是程孟蓁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裙子，怎么也不自在，两条腿也不知道往哪摆才合适。虽然这两个月下来头发是长了点，可看起来仍是有些滑稽。

“好了吗？”程繁之在门外轻声敲门。

她忙理了理衣服拿起包走了出去，程繁之站在屋前，他今天换了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梳着油头，和平时不大一样。

“头发长了就好些了。”对于她的“新造型”他评价着，“对了，这个给你。”说着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顶宽檐的帽子来，帽檐有几朵绒花点缀着，“要是觉得不适应，戴上这个试试。”

程孟蓁接过帽子，扣在了头上，“会不会太夸张？”

“好像是有点。”他笑笑，“不过挺合适。”

玛利亚女中在白利南路，属于公共租界，与英美法租界相连。

离公馆并不算太远，只隔着两条街，开学第一天程繁之还是坚持送她去了学校，在校门口交待了她几句要注意的事，却被同行的林夏卓取笑：“四爷，你这些思想早就过时了，现在的学生啊，比我们那时候聪明多了。”

程繁之也笑，“是了，是我没进过校门，不懂这些。”

“当年你要是没走上唱戏这条路，现在哪还轮到我辈在大学里混饭吃。”

“明贬暗夸，夏卓，你这臭文人的毛病也还是没改。”

程孟蓁跟着林夏卓进学校办入学手续，程繁之仍是站在门口，半抬着头，凝眸望着立在校门上的校名。

办完了入学手续，林夏卓把她交给了一位叫做史密斯的老师，她带着她去了新的班级。

又是一个新的地方。

只是这次似乎并没有那么忐忑，走在去教室的走廊上，她偷空望了眼校门的方向，门前已经没人了。

一个班约莫十多个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史密斯给学生们介绍她，说她是个语言天才，不仅英语说得好，还会说日语。

程孟蓁鞠躬打了个招呼，史密斯告诉她：“在室内，你应该把帽子摘下来，这是礼仪。”

她有些窘迫地摘了帽子，堂内的女学生笑了起来，史密斯做出噤声的手势，“不取笑同窗，这也是礼仪。”

玛利亚学校的前身是所教会学校，在这里学生们除了学习国文、算术外，还要学习科学、历史等学科，每学期学校都会安排一些选修课，甚至还有每周一节的宗教课。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儿，叫张子钰，很是热情，一下课就围着她让她说几句日语听听。她解释说：“我做梦都想去日本留学，听我小叔说那里的樱花可美了。孟蓁，你是不是去过日本？”

程孟蓁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会说日语？难道你是日本人，这么说你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中国……”

“我是中国人。”程孟蓁忙否认，随便胡诌了个谎，“我有亲戚会日语，跟他学了点，眼睛是小时候生病生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要多教我一点，我得为以后准备起来了。”

在这里学习的孩子们似乎都有明确的目标，比如说张子钰是为了能去日本留学，班上个子最高的女生是为了能有机会考入军校，而那个身上总是带着淡淡香水味的女孩儿是为了在学业结束后尽快嫁人。

远处钟楼敲响了三声，教室里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拿着课本走了出去，

还坐在椅子上的程孟蓁看着她们，不解道：“这是？”

“每年一度的开学礼，听说今天罗少帅要来，快拿着书，我边走边和你说。”张子钰催促她。

张子钰说，罗少帅名叫罗启宏，他爹是前朝的贝勒爷，后来投靠段大帅后改的姓，而这个罗启宏，听说还被段大帅收做了义子。

“子钰，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一个不知从哪来的乡下佬。”走在前头的女生忽然停了下来，回头说：“你等会可不许多看我们家少帅一眼，不然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张子钰撇撇嘴没说什么，待她走远了她才在程孟蓁耳边说道：“刚刚那个叫秦梓瑜，听说是和罗少帅有婚约的，天天等着嫁入少帅府当少帅夫人呢。”

礼堂很大，容得下一二百人的样子，整个玛利亚中学的学生和老师坐满了整个教堂。

校长先是用中文打了招呼，然后开始用英文致辞。

林夏卓虽然教了她两个月的英文，但真的听外国人讲起来，要将它们全部理解透还是有点难度的，程孟蓁正疯狂记着笔记，旁边的张子钰忽然推了推她的胳膊，“快看，罗少帅来了。”

程孟蓁抬起头，果然看见台子上站着一个身穿军服的男人，剑眉星目，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这就是书里头写过的翩翩少年郎了吧。”张子钰发出赞叹的声音，“我算是知道了秦家小姐为什么要对他念念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