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三)(2 / 2)
程孟蓁听着这话,总觉得话里头有许多难以言说的酸楚。
“唉,有公子身没有公子命,要是当年老夫人没闹那么僵……”话说到这里,他又自个儿截断了,“都是命,四爷能成这个,”他扬起右手竖起了拇指,“都是命。”
他说完仰靠在椅子上,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道:“你一个孩子,我给你说这个干嘛呀。”
说着说着他又将话题绕到了小时候随父亲去香港的事,这已经是程孟蓁在这艘船上第六次听他说了。
晚饭过后,程孟蓁要了杯热牛奶去了程繁之的房间,他今天没下来吃东西。
她敲开了门,床头的灯亮着,程繁之正靠在床上看着书,见她来了,抬眼看着她。
她将牛奶放到了床边,“你今天没下来吃晚饭,还难受吗?”
“好是好了,只是乏得很,就懒得出去了。”
“连饭也懒得吃?”
“这不,有人给我专门送来了。”他笑,拿起牛奶喝了口。
又在开玩笑了。程孟蓁小声嘟囔着,低头才注意他手里的书,上头似乎全是英文。
Das Kapital,资本?
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手中的书,程繁之似乎来了兴趣,让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问她:“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过?”
“是洋务派的?”
他点了点头,“几十年前的中国,洋务派、改良派、革命派闹得不可开交,后来革命派成功了,六年了,中国真的强起来了吗?外头割地赔款,家里拉帮结派,看是个繁华,却腐烂到了底。”
他说这话时,头倚在雕漆的床头,壁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模糊不清。
“孟蓁,你觉得,一个国家要发展起来,什么最重要?”
虽然是用极平常的语气来问的,却严肃得让她不知如何去回答,她想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开了口:“是钱吗?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国外的机枪大炮也都能用钱买到。”
他默了会,“我也不晓得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说完他便又没了声,只听到钟摆哒哒的声音,似乎在和外头的海浪合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歌。程孟蓁正猜测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忽又听他笑着说:“我一个唱戏的,想这些干嘛,庸人自扰罢了。”
他合起书,放在了床头,“本想看书解闷,没想到越看越闷了。”
他站起身披了件外套,“听说今晚邮轮上有活动,出去看看,解解乏。”
活动被安排在三层的大厅里,听说是个富商女儿要在这艘船上比武招亲,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的人来围观。他们去的时候曹书岩已经在那儿了,屁股坐在椅子上,脑袋却极力伸着,巴巴地看着台上那个可以做他女儿的妙龄女郎。
见程繁之落了座,曹书岩忙坐正了身子,“现在的年轻人可真fashion,比武招亲都玩上了。”
程繁之转眸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比什么?”
“扑克,按点大点小,十块大洋一局。”
“噗嗤……”
坐在旁边的程孟蓁忍住笑起来,曹书岩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她实话实说:“这不明摆着坑人么。”
“这叫以小博大,万一赢了这后半生可就有着落了。”曹书岩似乎很吃这一套,“就算没赢,花这点钱钱搏美人一笑也够本了。”
这艘豪华游轮上,最不缺的就是愿意千金搏笑的公子哥,那些西装革履的少爷,一个个卯足了劲地往前凑,没一会儿装大洋的箱子就已经满了。
“曹爷也想去试试?”见他的目光盯着台上不放,程繁之问他。
“我哪能啊,都一把年纪了。”曹书岩心虚地喝了口水,“不和您二位聊了,我得去趟洗手间,这肚子闹起来真要命。”
话虽是这样说的,曹书岩却是趁着去厕所的空当绕去了前面的人群中。
程孟蓁不解:“明明就是个无底的骗局,怎么还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他这个人就是好赌,输了也好,长个记性。”
那晚曹爷输了得有一百大洋,这记性来的确实深刻了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