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四）（1 / 2）

七月底，程繁之从公寓搬了出来，程孟蓁知道他的新戏大概是写好了。

罗殊音的派对已经有段时间没办过了，大约是倦了，连程繁之搬回来时她的脸上也并没有多大波澜，“我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她窝在沙发里，手肘抵在沙发背上支着脑袋看着他。

程繁之放下了行李，他的头发已经剪短了一些，整齐地梳在了脑后。“我送你回去，北平还是香港？”

“你这个人，没意思得很。”罗殊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兴致寥寥地上了楼，“我不想去北平也不想回香港，我想去美国，你能送我去吗？”

程繁之看着她，没有回答。

罗殊音站在楼梯间转过身，将折扇在手间慢慢撑开，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可良久也没有得到回应，她可最后还只是甩着扇子上了楼，只抛下了一句：“你去哪我就去哪。”

程繁之和罗殊音一起去了北平。

何姨觉得好事将近，开始计划着做些小孩子的衣物，说以后大约用得着。

暑假的时间一下子空了出来，程孟蓁赋闲在家，好在张子钰给她介绍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教一对法国夫妇的孩子中文，薪资不菲。

这对法国夫妇叫做桑松，桑松先生在法国领事馆工作，他们的孩子出生在中国，所以就有了一个中国名字，叫做商华。

可商华自从回了法国一次后，再来到中国就开始拒绝学习中文，甚至厌恶别人叫自己的中文名字。

“我们找你来，并不是想让他的中文能有多好，只希望他能再多了解一点中国，毕竟我们都希望他将来能继续他父亲的工作。”桑松太太对儿子的问题很是头疼，“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回国了。”

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会对中国有多大敌意？没见到商华的时候程孟蓁时这样想的，可甫一见到他，她这样的想法就被彻底打败了。

商华见到她就拿东西扔她，书、尺子……但凡是能扔起来的都拿来招呼她了，一边扔还一边叫她“丑陋的中国人”。

桑松太太不在家，保姆过来抱着歇斯底里的商华，安慰他：“她是老师，你不能这样。”

程孟蓁揉着被书角磕到的额头，用不是很熟练的法语对保姆说：“我可以单独和他待一下吗？”

“可是……”保姆仍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担心，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等保姆离开后，程孟蓁低身去捡被商华扔掉了东西，“我不说中文，我们用英语交流，可以吗？你的父母说你会说英语。”

商华不置可否，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拒绝中国，你愿意和我讲讲原因吗？”

“我不和支/那猪说话。”

程孟蓁有些愣住，她不知道这么恶毒的词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学到的。

“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默了许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他沟通的方法。

怕他不相信，她又用日语说了一遍。

“所以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了吗？”

“如果我跟中国人走得太近，会被他们同化，会变成让人讨厌的乡巴佬。”

“谁告诉你的？”

“我的朋友，”他补充，“法国的朋友。”

“可你的父母每天也需要和中国人打交道，你觉得他们变了吗？”

商华没有说话，只拿着深蓝的眸子盯着程孟蓁。

“你现在踩的是中国的土地，你面前的桌椅，纸笔，甚至连吃饭用的盘子都是中国产的，如果你真的讨厌中国，就不要用这些东西，最好把它们都扔到窗外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程孟蓁转过头去，罗启宏正双手插兜地站在门边，高昂着头，对着面前只有五岁的孩子这样说着。

“你怎么……”

保姆追了进来将她后面的话堵在了口中，“罗先生，真不好意思，先生和太太都出去了。”

罗启宏笑笑，目光落在程孟蓁身上，“没关系，今天来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抬头继续看向商华，“嘿，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糟透了！”

商华烦躁地将手边的叉子扔向了他，被罗启宏一把接住，“你根本就不是讨厌中国，是不是？你只是在害怕，害怕会没有朋友，你真是个胆小鬼。”

听到他这句话的商华突然撅起嘴跑向了保姆，躲在她怀里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