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归天（一）（2 / 2）

“好好好，贺贺说的对，我再也不说了。”李洛有些晕得难受，又聊了两句就被贺非宪劝睡了。

福尧十年八月二十三深夜，贺非宪给孩子洗过澡走进寝殿睡觉，发现李洛居然有些精神起来了，他心中高兴，脸上也见了些多日不见的笑。

李洛喝了些温水清清嗓子，为躺到床上的妻儿温柔地盖了被：“明儿就是八月二十四，我现在倒觉着自己轻松了不少。”

贺非宪心中突然浮起个不大好的念头，但他立刻打消，让李洛熄了灯睡觉。

屋里突然变得黑漆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蜡油的气味。李洛想再多看看自己深爱着的人的面庞，却只能借月光依稀辨认个轮廓。

“贺贺，晚安。”他轻轻说了一句。

贺非宪和孩子已经睡着了，一大一小人儿的平稳呼吸声让李洛听得有些困，躺下后没多久就入了梦。

贺非宪根本就是没睡着的。

他闭着眼，装出一副已然睡着的样子，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等听着李洛声音渐轻了，他才敢睁开眼睛看那人。

“李洛。”贺非宪小声唤他。

那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小，最后听不见了。

贺非宪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之前设想过许多种面对李洛死亡时自己的模样，有疯狂，有歇斯底里，也有痛哭流涕。

但现在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只是侧躺着安静流泪，伸手轻轻抚摸已停止呼吸那人的熟悉面庞。

“李洛，你是不是在与我闹？快理理我，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不理你了。”贺非宪又小声唤他，但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贺非宪许久没有说话，他搂了搂熟睡的李暮，又把他从中间挪到自己另一侧。

少年紧紧靠着李洛，把自己蜷成一个安全的姿势，脸埋进李洛的臂弯。

“还记得从前吗。那时我总变回原形缩在你怀里睡，我还当你幼稚，心想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抱着毛绒东西睡觉。”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眼泪洇到袖子里，布料上多了块不大的水渍。

“我已经很久没有那个模样睡在你怀里了，我很怀念。”

“不知道你有没有怀念过呢？你也未同我说过。”

“李洛，我只当你是睡了一个沉沉的觉吧。到了明早，还要起床带暮儿出去散步呢。”

“你不反对我，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福尧十年八月二十四，皇帝驾崩。

等宫人发现时已是清早，小福子在门外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他奓着胆子推门进去，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留了张带着微微荧光字迹的布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帝崩殂。

小福子明白这消息不能让他人知晓，立刻关了门说皇上还未起，不许有人打搅，然后立刻去了坤翊宫找奚岚公主。

奚岚公主上了岁数，本就不能接受打击，这事却如惊天霹雳一般打倒了她。

奚岚公主吩咐小福子不要声张，又派人去国师府寻人，却发现国师早在几年前就没再回过去。

白之与霍箫澜知晓八月二十四应是什么日子，所以早在天未亮时就候在了寝殿后门。贺非宪一脸平静地去找他俩时，两人吓得不轻。

“我没事的。”贺非宪只是眼圈红肿，其他并无异样，他将睡着的李暮交到白之怀中，平淡地说要带李洛回未央山。

“你自己一个人回不去，由我来帮你吧。”霍箫澜胆战心惊地说话，“但那瞬移的法术用多了会反噬未施术者，所以之前几次去西湖我都没用那法子。”

贺非宪了解他是在解释之前为什么不用法术带怀孕的自己去西湖的原因，淡淡笑了笑，说让他先带着李洛回去，自己马上就到。

白之陪着贺非宪与李暮从暗道出了宫，所幸未央山离皇宫不是很远，只用了半日便赶到。

正值八月暑热，若不尽快处理尸体怕是要腐烂发臭，白之弯下腰询问在李洛身边蹲了许久的贺非宪：“小宪，你准备怎么……”

“再让我陪他一会吧。”贺非宪声音嘶哑，听不出情绪：“若是没有暮儿，我便一头撞死在那深宫中，任凭他们处置了。”

白之抱着李暮，给霍箫澜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自己退开。

退了很远，白之才停下来。

“这小黑兔……唉，我看着心疼得紧。”霍箫澜揉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暮的头：“小木耳你知道吗，你爹爹现在很伤心。”

李暮没有理他，只是盯着身后树林好奇地张望。

等大家都离得远了，贺非宪终于放肆地大声哭了出来。他无法思考，太阳穴和心脏都疼得自己无法呼吸。

他趴到李洛胸膛，那人闭眼躺着，像是在熟睡，但身体却已开始发冷发硬。

贺非宪说了许多李洛再也听不到的话，正要抬头时，摩擦到了那人左胸处的一块东西。

他摸进李洛衣衫，内兜处竟藏着封信。贺非宪连忙打开细细阅读，里面写着李洛的一些嘱咐，以及自己身死后贺非宪要做的事。

最后几句，李洛竟是要贺非宪去杭州找周甫，让他去当那元国新皇。

贺非宪收了信，胡乱抹了把脸，叫白之和霍箫澜帮忙在未央山寻了块好地方，将李洛掩埋入土。

贺非宪请求他俩帮忙照看李暮，自己去杭州找了周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