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雾迷雾（2 / 2）

“我知道，我没忘。”方景行打开帖子，边看边道，“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年龄比你还小吗，就结婚了？”

“你还不许别人先摆酒后领证啊？”

“看他这日子挑的——”方景行感叹道，“刚发工资就要给他封红包了。”

尚言没接话，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又把保温饭盒往前推了推，然后趴在桌上看着方景行。

方景行疑惑：“怎么？”

“伯母说了，让我盯着你吃完饭。”尚言一本正经道，然后还真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怎么回趟家还成了我妈的监视器了？”方景行有些哭笑不得。

“快吃，你吃完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尚言不耐烦道，很快就掏出手机，把“监视器”的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

饭盒的盖子刚被掀开，办公室里顿时就弥漫了一阵食物的香味，很是令人垂涎的香味。看到碗里的饭菜，方景行这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时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挪动着，尚言也不出声打扰，窝在椅子上玩手机，时不时地瞄一眼方景行。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天花板顶灯苍白的光亮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窗外偶尔有几阵寒风吹过，吹得窗户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了几声碰撞的响动。电脑主机的散热器也呼呼地响着，声音不大，恰到好处。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所谓生活就是这样的味道。在结束了一天的忙忙碌碌之后，顶着外面的凛冽冷风回到家，听着钟表的嘀嗒声，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你可以暂时放下所有忧思，什么也不用想。

有一个人就坐在你的面前陪着你，你也陪着他，你知道这个小世界里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陪伴。

即使你在外面经历了怎样的辛苦，家里始终还有人在等待。即使你们一言不发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会有种平淡的安心。

时间或许会流逝得飞快，但是你的全部感觉却已经停留在某一刻的岁月静好之中。

尚言不知什么时候把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了眼前人，手机屏幕已经灭了很久也没察觉。

眉眼低垂着的方景行，隔着温热的雾气看起来有些朦胧。灯光爬上他的肩头，沿着藏蓝色制服的褶皱跃上指尖，却又不小心翻落在桌面上，碎了一大片柔光。

电脑上还在进行着什么工作，方景行偶尔会抬眼瞥一下。目光流转之间，屏幕的光亮便会在这时映入他的眼瞳，像是某一颗星辰倒映在湖面，眼睫一颤就能激起一片涟漪。

尚言感觉桌上的那杯茶好像无意中也在心底倾洒了一片，随着心跳铺满整个心房，泛着一层浅浅的暖意。

真想就这样看一辈子。

……

不对！尚言猛然回神——我在想什么啊！

“啪”，一声清响，尚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方景行注意到尚言的举动，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刚才还想着像星辰倒映般的眼睛突然就看向了自己，尚言脸上的温度“噌”地升高了一大截，而且这温度并不受本人的控制，还有逐渐攀升的趋势。

“你、你冷不冷？我开窗透一下气！”尚言慌忙起身，椅子被带动得在地面划出一道锐响，也划乱了那些暧昧的幻想。

他两三步就蹿到窗边，把窗户拉开了大半，寒风刹那间灌进了房间，桌上的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

“……你别吹太久，小心着凉。”方景行忍不住提醒道。

“好，就一会儿。”尚言说着，却没看方景行，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即使窗外没什么好看的，只有几盏路灯安安静静地立在路旁。

——到底什么情况，我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尚言的心脏激烈地跳动不已，极力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分针又慢悠悠地转了几格，尚言开始有些冻得发抖，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揣着那些小心思，关了窗就回椅子上缩着去了。

方景行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去？”

“不，我想等你一起。”尚言还有点恍惚，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又吓了一跳，怀疑大脑是不是已经被冻坏了，根本不受控制。

方景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待在这很无聊的，我要工作，没时间陪你聊天。”

“那我先去睡一会儿，你要回去的时候叫我。”尚言的眼神闪躲着，急急忙忙地说完这句话，手忙脚乱地就滚上了沙发，长腿一伸搭在了沙发扶手上，以一种特别豪放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方景行又是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

钟表悬挂在沙发上方，在安静的夜里，除了键盘的敲击声，最清晰的就是秒针跳动的声音。可不管是什么声音，只要一点轻微响动，都会扰得尚言不得好眠。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心里在躁动。

尚言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奇怪，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总是一不留神就忽略过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清晰。虽然自己以前的性格也算不上是平和，但是至少不会像最近这样没来由地心浮气躁，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行不行，这种状态不对，我得好好想想是哪出了问题。

尚言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慢慢回想，平时很少有这种悠闲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所以思绪刚开了个头，回忆就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他记忆回溯的时间有点远，印象中第一次出现这种躁动的感觉，大约是在五六年前。他还记得那是方景行要离家去上大学那一天。

那天他看着方景行拖着行李箱走出军区大院，没走几步却又回过头。早晨的太阳过于刺眼，他看不清方景行的表情，只依稀听到了一句不真切的道别。

尚言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心里极度不安，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明知这只是暂时的分别，明知他们还在同一座城市，可还是不安。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上个大学吗！”

方景行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有些无奈道：“我寒假会回来的。”

“你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那我就不回来了？”

“谁稀罕！”

尚言那个时候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只是习惯了不管方景行说什么，他都要和他对着干。

尚言本以为他和方景行的这种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可以这么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毕业，直到工作，直到以后更远的未来，可这都只是以为。在他的意识里，就不应该存在“没有方景行”这样的情景。

但是方景行真的没有回来，寒假没有，暑假也没有。

尚言虽然也曾试着联系他，电话里却总是忙音，偶尔接通了，也没能说上几句，就被匆匆挂断。方景行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

后来，尚言也考上了公大，可他还是找不到方景行，即使走遍整个校园也找不到。他甚至都怀疑，方景行是不是根本就不在公大。

再后来，方景行进了市局以后，就连原本还能偶尔接一下电话的时间都没了。

古时候书信不便，若是两个人相隔太远，一不小心就再也找不到彼此。而现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即使身在同一座城市，也同样可以一转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言认为自己对方景行的消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不过是见不到面，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在那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很烦躁，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烦躁，总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刻意忽略掉再次翻涌起的不安，尚言把这归结为刚接触警察这个职业，压力太大而产生的焦虑。

直到有一天，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新岗位报到，刚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给拽了出来。

细细算来，距离上一次分别已经过了五年，也只过了五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但是在再次见到方景行的那一刻，尚言还是愣了一秒，这一秒恍如隔世。所有的焦虑都被平复，所有的不安都被驱散。

所有的想念都拨云见日。

原来是从这么早就开始了。

**********

时针渐渐地接近数字12，电脑屏幕的光亮终于熄灭。

尚言表面上睡得正香，内心已经不知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对于这么久以来难解的疑问，他终于有了答案。

“尚言。”方景行收好资料，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了尚言一声。

没反应。

倒不是尚言真的睡着了，只是因为他自己意识到的某种东西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正在闭着眼睛发愣。但是很快，尚言就接受了这种结果，不仅松了口气，还有一丝丝喜悦。

等回过神来以后，尚言察觉到方景行走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闭着眼装睡。鬼使神差般地，他把口袋里的钥匙悄悄塞进了沙发坐垫和靠垫之间的缝隙里。

方景行看尚言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也就没再继续叫他。而是轻轻地揽过他的肩，一手托住他的膝弯，准备把他抱起来。但不知为什么，方景行看了一眼窗外，又犹豫地停下了动作。

尚言紧张得一动不动，更是不敢睁眼。

又过了一会儿，方景行给尚言披上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背了起来。

尚言还有点小失望——怎么不抱啊，是抱不动吗，我也不重吧？

他悄悄地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幽怨地瞥了方景行一眼。

走出办公楼，一阵寒意扑面而来，方景行都不由得脚步顿了顿。他偏头看了看尚言，腾出手来调整了一下给尚言披着的外套，然后步履平稳地走入冷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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